第一卷 彈劾案起引風波 第一章 奏疏死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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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是嘉靖三十一年,皇上一心向道,不上朝不主事,任由奸臣嚴嵩當道貪贓枉法,橫斂私財,殺忠良,滅公義,整個大明朝百姓民不聊生,朝堂上死氣沉沉。
八月的初秋,金色陽光透過重重樹蔭照在他的裘氅之上,穿過大明門,望著熟悉的紅牆白瓦,今天據他上一次走過大明門已經五年過去了,那一次是他自大明門出前往湖廣平亂,整整五年,他終於又回到了京師,忽然間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是現任錦衣衛督指揮使離言,字歌笑,雖然他名字裏有個笑字,但他從來不笑。
離歌笑,自幼父母雙亡,六歲入錦衣衛,十六歲任千戶,二十歲進士及第列二甲第一,二十四歲升任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二十六歲升左都督加封太子少保銜升正二品。
“離大人,這次平亂有功,大人重掌錦衣衛,必定如日中天。”
離歌笑沒有理會身邊校尉的奉承,平亂的代價是什麼,別人不清楚,他再知道不過了,十萬血腥,每一滴都是落在他的指尖。
陽光燦爛,離歌笑緩緩眯起眼睛----
剛回到北鎮撫司,離歌笑就接到聖上諭令,兵部武選司的外郎楊繼盛以下犯上彈劾首輔嚴嵩,現令錦衣衛即刻逮捕入獄。
兵部武選司是大明朝官位中最為肥的一個職位,大筆一揮就能定武將的升遷貶嘀,這是個油水外快很多的地方,但楊繼盛沒有選擇在這個位子上貪汙受賄,而是剛正不阿的上本彈劾了當今首輔嚴嵩。
“臣孤直罪臣楊繼盛,請以嵩十大罪為陛下陳之。”
楊繼盛在當日就被打下了錦衣衛詔獄,而嚴嵩在將楊繼盛扔進詔獄之後,意味深長的看了離歌笑一眼,淡淡的說了句,“有勞離大人了。”
也就是今天,離歌笑見到了楊繼盛,在見他之前,離歌笑在詔獄的牢房外徘徊了很久,才走進牢房。楊繼盛坐在牢房角落的草堆上遠遠看著離歌笑,當今錦衣衛指揮使,年輕有為的離大人,臉頰清秀,神情冷漠,身形消瘦,一眼望去他一點不像一個武官,更像是翰林院裏的編修,樣貌氣定神閑。
楊繼盛當然見過離歌笑,五年之前,經筵的時候,廷杖的時候,但是他從未見離歌笑笑過,連他都認為這個名字太名不副實了,五年之後再見離歌笑,楊繼盛隻覺得這個人身後滲著淡淡的殺氣。
“楊大人,請坐。”離歌笑擺了擺手,請楊大人坐下,“聽說楊大人在上本之前曾沐浴齋戒三日,抱著必死的決心,歌笑佩服。”
楊繼盛在草堆上安然坐下,一臉平靜,淡淡答道:“嚴嵩貪汙官餉,導致邊關兵力流失,百姓常年受蠻夷燒殺擄掠,民不聊生,和他們比,在下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之事,不必佩服。”
離歌笑隻是靜靜的看著楊繼盛,半晌未語,過了一會才說道:“大人,皇上下令,明日在午門廷杖八十以儆效尤,你可害怕。”
廷杖八十,不死也殘----
但楊繼盛隻是淡然的望著離歌笑,說道:“在下是帶著棺材來的,有勞大人了。”
離歌笑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文人,站起身,微微皺了皺眉,淡淡說道:“此事非同小可,上通天子,結果如何無人可以預測。”
楊繼盛此時似乎並不擔心,隻是靜靜的坐在草堆上,仿佛早已準備好了赴死,但是離歌笑並沒有準備好,他還不知道該如何救眼前的這個文人英雄。
“今後還請離大人多擔待。”
離歌笑眯了眯眼睛,站起身,詔獄的獄卒校尉趕緊為指揮使大人開門,走出門去,他輕輕說了句,“妥善照顧,千萬不能讓任何人見他。”
獄卒躬身答應之後,離歌笑慢慢走出詔獄,抬起頭,一片青天,今日陽光普照,隻是他的心裏一片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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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歌笑的家原本叫離府,但他的夫人荊如憶嫌這個名字不吉利,於是改成了忘憂居,離歌笑遠對這個名字原本不置可否,但如今他覺得這個名字相當有遠見,他實在是很需要一個地方讓他忘憂。
他並沒有按嚴嵩的希望對楊繼盛用重刑,嚴嵩很快就會知道這件事,所以從他回府之後,甚至沒有換掉官服,而是坐在偏廳等著嚴嵩派人前來詢問。
“歌笑,你怎麼回來也不換下官服?”
他轉過頭,遠遠看著自己的妻子,荊如憶很美,美到讓人忘記呼吸的美,她是那麼柔弱,仿佛一陣風吹過就能將她吹散,有時候離歌笑抬頭望著她,都會覺得人生是那麼的不真實。
“我在等人。”離歌笑輕輕的說道,他很想對她笑一下,但他似乎忘記了該怎麼笑。
“有人會來嗎?”如憶有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癡癡的看著他。
“會,肯定會。”
如憶笑笑說道,“那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飯?”
離歌笑緩緩搖搖頭,“我不餓,你呢?”
他順手拿起桌上的酒壇,竹葉青,溫潤如玉,一口入喉,暖了身體,卻還是暖不了心。
如憶走到他身邊,將手搭在他的雙肩上,慢慢的揉著,輕笑道,“你就快成仙了,不睡覺,不吃飯,光喝酒。”
“成仙不好麼?成了仙就可以------”
門簾輕動,有人走了進來,一臉愕然的看著離歌笑,仿佛見鬼了一般,良久才問道,“哥哥,你在和誰說話?”
轉過頭,如憶早已沒有了蹤跡,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隻是風裏飄過的一個影子。
離歌笑靜靜的看著眼前長相俊美的書生,淡淡問道:“小梅,什麼事?”
賀小梅是北鎮府司詔獄的典獄,自小跟著離歌笑長大,點頭說道:“歌哥,有人來找你。”
離歌笑微微眯了眯眼睛,輕輕撥了撥指間的扳指,淡淡問道:“是不是嚴世番?”
賀小梅看著離歌笑的笑容,突然打了個寒顫,答道,“正是嚴世番。”
嚴世番,嚴嵩的獨子,也是嚴嵩的軍師,他最大的特點就是獨眼龍,並且為人極其殘忍乖張,殺人如麻,做事卻是滴水不漏,至今沒有人能抓住他的把柄。
話音剛落,嚴世番已經闖了進來,往離歌笑的對麵一坐,將手裏的扇子一甩,對著離歌笑就是一陣怒罵,“都和你說了,整死楊繼盛,你耳朵白長的?”
離歌笑並沒有生氣,站起身,對著嚴世番作了個揖,朗聲說道:“嚴公子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失禮之處尚請見諒。”
離歌笑突然之間如此禮貌,嚴世番心裏一緊,倒也收斂了一些,站起身回了個揖,說道,“好說好說,離兄,這件事我爹氣的七竅生煙,你說他一個小小的五品外郎居然敢參當朝首輔,還有沒有公理了,你必須把他除掉替我爹出口氣,其實你也知道,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有的是辦法弄死他。”
“嚴公子放心,歌笑知道了,絕不會讓嚴大人失望。”
嚴世番笑了,聽完離歌笑的保證,他笑的很燦爛,他似乎覺得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不會出錯了。
“歌笑,還別說你看人看東西還真是有眼光,送到我府上的不是風姿綽約的美人,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好,有你這麼個兄弟,還真是運氣。”
離歌笑並沒有笑,隻是緩緩說道:“嚴公子喜歡就好。”
嚴世蕃笑的更燦爛了,說道:“那楊繼盛的事就拜托歌笑了,世蕃也不多叨擾了,先走一步。”
離歌笑從懷裏取出酒囊緩緩的喝了一口,辛辣微苦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甘甜,他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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