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中的玫瑰窗折射著空氣的迷霧，這裏正在舉行一場小小的婚禮，男孩和女孩挽著手走在紅毯上，想象著空無一人的坐席裏坐滿了向他們祝福的人。
    那是十年前。
    我的工作考核很另類，Brant和師父是我的主考官，我記得那天師父很冷淡，與他穿的那一身白製服很配。
    白色，是我們隊中最高權力的代表，也是令人敬佩的色彩，它具有無上的榮光，絕對的威嚴。
    我看到，師父被Brant的散彈射中，緩緩倒下。摻著火藥的烏黑的血液順流至光滑的大理石地麵，他身上如同開遍了火紅妖絕的曼珠沙華。
    K軍心大亂，像是失了母獅的幼獅，瘋狂，又或是喪心病狂。
    我所能做的，隻有舉槍，瞄準那個殺了我師父的人，Brant。
    事實則是，那就是我的考核內容。在危急時仍能做出反應並能穩定軍心的人，才有進入K隊的資格。
    ——Emma，從今天起，你正式成為CHN中K的一員了。
    那是七年前。
    發動總攻的時候，我和Elva晚了一步，我在直升機上看見滿目瘡痍的城市，仿佛我已經不認識它，我們就那樣愣著，不知所措，也沒有人下達指令，沒人知道該做什麼。
    “Emma，Cyril死了。”
    冰冷的語言，襯著他幹脆利落的嗓音，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
    “別耍我，Brant。”我盡量平靜地說。
    他在手機那一端笑了幾聲，再沒什麼話說。
    等我們趕到，看到的不隻是敵人的屍體。還有Cyril的。
    他以一種並不優美的姿勢側躺在樓梯上，胸前開了個洞，肋骨像利刃般交叉斜支著，他永遠的倒在血泊裏，如同睡在一張血色的天鵝絨床單上。
    我和Elva第一次那樣撕心裂肺的尖叫。
    Brant走了，在殺了Cyril之後。
    我成了K隊權力的巔峰，具有無上的榮光，絕對的威嚴。我穿上了師父的製服，它白得刺眼。
    那是兩年前。
    當血光在Elva臉上流淌時，我在夢中驚醒。
    驚醒的原因是手機響了，伸手去摸，先摸到的是槍，然後才是振動中的手機。是個陌生的號碼，隨手摁掉，我討厭半夜的電話。
    當一切又安靜下來，我開始頭痛，這是個頑固的老毛病，半夜醒來就會痛到無可比擬。
    Odin說過，不好好休養幾年，這個毛病是好不了的，但可惜我沒有時間。現在是淩晨兩點，我半個小時前才停止工作去睡覺，我們的工作大部分在室外，室內的工作就是對著機子熬啊熬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眶像是被人打了。
    我的工作沒有規律，有時候幾個月都不能合眼，有時候能在家裏睡上一整年，可一旦有情況了，即使你正在醫院生孩子也得馬上無條件去工作。
    當我轉向右邊，才發現副隊Odin並不在那裏，她仍然在指揮中心加班，但是床單上有她淡淡的香味，使人覺得美麗又冷漠。我的副隊就是這樣一個人，正義感強烈，大部分時間對工作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幽默感緊缺，但對我絕對忠誠。抱歉請不要誤會，我們是同事兼密友，不是夫妻。無論外隊怎麼來挖角，她都不會走，她對我的忠心就想對上帝的擁戴和信仰，幾乎不會有分歧，不存在一絲一毫的不合，她就像一隻帶有母性光輝和根深蒂固的信念的蜂鳥，得不到片刻的閑暇，左眼淡漠，右眼溫柔。
    我們，守衛這個世界的和平底線和法律底線的幽靈們，既是特工，也是刑警。但和幽靈一樣，我們本身就是罪惡，用暴力鎮壓暴力，用黑暗掩蓋黑暗，用罪惡中和罪惡。不會有見得天日的那一天。
    我睡不著，坐在床上，沒有目的。
    窗外仍是燈火通明，像是要把夜燒起來。哦，錯了，上海不存在夜晚。
    落地玻璃映著我的長發，看久了，覺得厭惡。
    拿過剪刀很利落的將頭發剪短，隻留下胸前長得嚇人的兩鬢，以及斜劉海。
    我突然想起Brant，想起媽媽，想起師父。
    想著想著，就哭了。
    這種近乎自虐的生活，因你開始，到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