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有過我這樣的心情？
    明明是在做一件很艱難的事，明明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因為藥草一樣一樣漸漸收齊了，盡管在內心深處清醒地知道那味三珠樹心是不可能找到的東西，可是在一味本以為不可能出現的藥草忽然現身的時候，還是會有著奢望，希望能湊齊那份逆天的藥方。
    明明……開始隻是想盡量找出足夠多的藥草，減緩血脈缺陷發作的時間……
    可是在聽到那五個字的時候，還是起了貪念。
    沉重的錦幔上層層疊疊地繡了葳蕤的花葉，隱約看得出是酴醾，香爐的氣味帶著冬天特有的凝澀熏香，晦暗的光線，精致沉重的黃銅擺設，流蘇像蜘蛛織下的網，連空中都似乎帶上了威壓……我被時時刻刻地提醒著，這是在崔門主宅的議事房。
    “自從我在崔門改製之後，這裏已經很久不用了，我上次來這裏是什麼時候……啊，大概是去年春天了……”即使在沒人的地方，他仍然毫不放棄地偽裝成聒噪輕浮的樣子，回過頭來拖我手：“司鳳美人，這邊走！”
    像是要蓄意地羞辱我般，他明目張膽地在我名字後加上美人這樣刺眼的字眼，我抿著唇，一言不發，跟著他往門裏走。
    我知道，他不過想看到我屈服的樣子罷了。
    越是強的人，越是執著於打敗強勁的對手，像崔青焉這樣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的變態，當然更是了。
    他拖著我手腕的手，骨節有繭，手指修長，明顯是用慣了劍的手，他的步伐輕巧，呼吸幾乎不可聞，是內功深厚，崔魏消息靈通，離海上又近，他不會不知道我會用毒，這樣放心大膽地抓我的手，應該是對毒物有一樣的抵抗力，而這樣的抵抗力大都是要在少年的時候用極殘忍的方法訓練出來的，這說明他對疼痛有極高的承受力，畢竟這種方法在北祈除了連城還沒人成功過。
    看來，是真的入了虎穴了。
    我歎一口氣，低頭看住他袍角繡的泥金竹紋，他總是穿黑，崔魏人都是這樣，表麵內斂，心裏傲得要死要活。
    早想到這點的話，我應該絲毫不抵抗，讓他胡鬧一陣，覺得沒興趣可能就放過我了，不過這樣的話，我又怎麼知道碧朱天香花的下落呢？
    北方的房屋空曠高大，多用高幾擺放盆栽花草，估計這間議事房被廢棄後被崔青焉這陰險家夥拿來種花了，裏麵像個小型森林，一株株珍稀花草都傲然蹲在高幾上，像一張張探究的臉。
    “哪……就是它了。”崔青焉拖著我穿花拂柳，最終站在最角落裏的一小盆藥草邊。
    說是藥草，實在委屈了它。
    藥經上說碧朱天香草：羽葉，銀花，葉麵為碧，葉背為朱，昔日曼陀山莊後山曾有種植，風起滿山倚翠，風落遍地丹朱，實為人間勝景。
    可惜現在這藥草幾乎絕種，別說種一個山坡，就連這株是不是最後一株也不清楚。
    而正是因為這個不清楚，今天我是絕對不能放過這株草的。
    也許我眼中熾熱太過明顯，崔青焉意味深長笑起來：“怎麼，美人喜歡這株花？”
    我懶得敷衍，直接問：“你要什麼？”
    他好整以暇：“美人，你有什麼？”
    我毫不遲疑：“目前我時間有限，你看得上的隻有三個可能，一，魏門裏眾長老刻板守舊，阻礙你徹底執掌崔魏，源頭都在魏門門主身上，我可以為你牽線天下第一殺手玄顓，對魏門門主下手。二，你因為沈七秀的事與沈莊交惡，我可以化解你們的矛盾，讓崔魏能順利插手南邊事務。三，我有相思門紅蓮蘇宛，如果你能讓她對你傾心，我可以促成她嫁入崔魏。”
    說完之後，我看著他眼睛，等他回答。
    他唇邊勾起微翹弧度，像是感慨，又像是歎息：“一是替我安內，二是替我攘外，三是絕世美人，還是個情報高手。司鳳，你是要讓我在江山美人中做一選擇麼？”
    我垂下眼睛：“如果整株碧朱天香草都歸我，以上三種，你都可以選。”
    他似乎吸了一口氣，就在我都以為他心動了的時候，他又玩世不恭般笑道：“可是這三樣我都不感興趣啊……”
    看我瞪大眼睛看他，他又笑起來：“當然，如果你能親自出手殺魏門主的話，我可以考慮，畢竟傳說中司鳳公子出手……”
    “我不會的。”我斬釘截鐵打斷他：“魏門主是青笙父親。”
    他笑：“關鍵是如果他死了，你和慕容青烽的交易會受影響，是吧？”
    我搖頭：“關鍵是我知道你說這話隻是戲弄我，想證明我是一個利用起身邊的人絕不手軟的利欲熏心的人，進而讓我承認我跟你是一樣的人，所以根本沒有資格指責你。而即使你這樣做了之後，你還是不會把碧朱天香草給我。”
    他哈哈笑著，忽然扣住我後腦：“安司鳳，我有沒有說過，你解讀人心時的樣子，實在太可愛。”
    我僵直著脖子，不閃躲，也不反抗，因為太清楚他不會就這樣吻下來。
    對這個叫崔青焉的人的性格的了解，我敢認第二，沒人能認第一。
    要知道，我們這類人，對於同類，是動不了心的。
    因為太過了解，所以太清楚對方有多危險，有多不值得付出真心。
    何況他崔青焉，還是那樣“特別”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