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華卷  第四十三章 久違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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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不見,錦時又回到當時剛見麵時的樣子,一臉的茫然若有所失。
    我把燈弄暗點,側身朝船艙外側躺著,沒有理他。
    他登時僵在了原地,不敢過來怕惹我生氣,又不想走,隻能呆呆地站在那裏,燈光照出頎長的影子投在船艙上,我背著他,用指尖去劃那黑魆魆的影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在裝下去就過了。
    我在心底暗歎一聲,轉過臉來用不耐煩的語氣說了一句:“你來幹什麼?”
    錦時垂著頭,像是要落眼淚,卻抿著唇一聲不出,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臉上表情,他就已經哽咽一聲,撲到我榻邊。
    我一時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不是,也不好伸手推開他,隻能任由他抱著我手半跪在榻邊,單薄的脊背打著顫。
    我的手抬起來,又頓在空中,最後還是歎一口氣,無奈地撫上他肩膀,他頓時全身一僵,我剛以為他是不喜歡我的接觸,就覺得手臂上一片溫潤。
    唉,我安司鳳向來以為自己在男人裏麵算眼淚多的呢,沒想到錦時比我還能哭,一抽一抽地抱著我的手,一哭就是小半個時辰,哭道我胃又疼起來,罔顧氣節地伸手去夠桌上的點心,可是手被他死死拖住,隻能眼巴巴看著桌上小碟的楓葉紋燈芯糕。
    錦時哭了一會,終於漸漸平複下來,怯怯地抬起眼睛看我,我一臉無奈,他臉又“刷”地紅起來,我一看這架勢又是要埋頭再哭,連連討饒:“好了好了,求你別哭了,再哭下去我都餓死了。”
    錦時臉頓時更紅了,悻悻地放開我的手,好家夥,我一擰袖子,幾乎可以擰出一捧水來。
    於是一時相對無言,錦時是羞愧,我是震驚。
    真想知道蘇家是不是有什麼催淚的秘法,要知道我幼時仗著一身無賴功夫橫掃京都,隻要是明帝以下一看我擺出要哭的架勢就沒了辦法,都自覺地任我予取予求。可是那時的我大部分時候也隻是幹嚎幾聲,不會真的眼淚不要錢般痛哭。要是我也像錦時這樣“天賦異稟”,隻怕早就哭得脫水。
    震驚是震驚,可我現在並不準備和錦時說話,雖說南門瑾做的事不關他的事,可是在我心裏,早就把他劃到南門瑾那一派裏,在我被南門瑾這樣捕來之後,更加不待見他。
    錦時也看出我態度來,垂著頭呐呐地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在我身上怯怯地掃了幾下,終於憋出一句:“你袖子弄髒了,我去打點水來。”
    我不拒絕,也不說話,隻是別開眼睛,去看舷窗外朦朦朧朧的海。
    我的性格向來是得過且過,要不是南門瑾所做的事實在太狼心狗肺,我也不會遷怒到他身上。
    垂著頭的少年的影子,纖細修長,因為心虛的神態而格外顯得可憐起來……
    其實對於錦時,我向來是有點鄙夷的,鄙夷他在南門瑾麵前做小伏低的樣子,要是戚櫻這樣對我,就是我再舍不得,也是回掉頭就走的。
    而錦時的性格相對綿軟,像兔子,雖然逼急了也會咬人,平時卻是一副任人搓圓壓扁的樣子,讓人畏懼不起來。
    想必南門瑾也是這樣認為的,雖然他對錦時未必沒有喜歡,但是人賤就賤在越是容易得到的越是不會珍惜,等到學會珍惜的時候,多半是已經失去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嘲地笑了。
    我在想什麼呢?以錦時的性格,南門瑾那混蛋不趕他走就好了,還指望他能離開那狐狸,那晚在南安王府他那樣傷心,最後還不是乖乖跟著南門瑾一路追捕我們。
    錦時看我不說話,越發沒了主意,一雙手互相絞著,幾乎要把那修長手指絞斷。
    “別絞了,絞斷手指看你拿什麼去畫畫。”我忽然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錦時登時瞪大一雙貓眼,惶恐地看著我。
    我最受不了別人這個可憐兮兮的樣子了,心裏雖然還有點微怒,嘴上卻淡淡道:“不是要去打水嗎?怎麼還不去?難道隻是說說而已。”
    “啊,那個,我馬上去,”錦時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往外走,走到門口又想起銅盆還在這裏,又垂著頭繞回來拿,我看著他小媳婦般,不自覺笑出聲來,他循聲掃我一眼,似乎對我驟然的態度不敢相信般。
    南安王府的船上確實是舒適,錦時隻去了一會就捧著一大盆水回來,放在我榻邊桌上,替我絞手巾,我正脫被他眼淚打濕的外袍,淡淡地說道:“先別管我,你自己擦下臉。”
    錦時抿著唇巴巴地看著我,卻沒有照做,握著帶熱氣的巾帕等在一邊,我無奈地笑一聲,奪過帕子,吩咐他:“呐,臉抬起來。”
    他傻了般沒有動作,我隻得抬起他下巴,帶著嫌棄的神情把那哭得亂七八糟的臉揩幹淨。
    他怔怔地看著我,忽然垂下眼睛,說了一句:“司鳳,你是不是很喜歡戚櫻?”
    我的手頓了一下,很快就恢複常態,淡淡地反問他:“為什麼忽然說這個?”
    他仍心虛般垂著眼睛,說出的話卻讓我心驚。
    他說:“司鳳,當時你和我說過,如果留下來已經可以預見到結局,那不如在還能離開的時候轉身離開,至少這樣看起來不會太狼狽……”
    他問:“司鳳,你比誰都聰明,你比誰都清楚戚櫻時日無多,你為什麼不離開?”
    他問:“你為什麼不離開?”
    我試著勾起唇角,想笑一下,胸口卻撕心裂肺般疼起來,像是梗著一口血,那樣溫暖綿長的痛,如鯁在喉卻又怎麼都放不了手。
    最後我隻能遮住自己眼睛,狼狽地仰躺在榻上,眼睛被眼淚燙得生疼。
    “我知道……”我這樣告訴這個聰穎卻軟弱的少年:“我知道。”
    我知道他時日無多,我知道我們也許這輩子都看不到東瀛的櫻花,我知道他即將背棄誓言,扔下我一個人漸行漸遠,我知道我留不下他,他也留不下自己。
    可是隻要他還在這裏一天,我就一天離不開,隻要他還在這裏一刻,我就仍然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安司鳳,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未來,隻貪戀這片刻溫暖,哪怕下一刻迎接我的,是萬劫不複的將來。
    因為我是安司鳳,那樣愚蠢而固執地愛著戚櫻的安司鳳。
    我已經,也從來都無法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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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題,這是久違了的一章。
    這也是司鳳開始寫以來,我第一次在家裏看司鳳的人的許可下停更。
    連最喜歡對我咆哮“滾去更文”的A咖也默了。
    我一直覺得A咖隻是喜歡戚櫻和樂遊有時候有的共同點,可是在群裏熱烈地吵著司鳳下麵的發展的時候,我常常不經意地可以看見A咖的頭像亮著,但是她始終不會參與進來。
    月下笑說A咖是覺得群裏偏愛司鳳的人多,所以她說話也不能改變什麼。
    其實我知道A咖在想什麼。
    我一直,從來也沒有,覺得我可以輕率地決定戚櫻的生死。
    因為我很喜歡這個人物,冷豔的,沉默的,在司鳳麵前有著和性格很違和的微笑的,已經孤獨到骨子裏的戚櫻。
    在很多時候,他的性格比司鳳更像我喜歡的那個人。
    他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他始終沒有離開過司鳳身邊,無論是怎樣的變故,怎樣的局勢,他都不曾有過把司鳳留給任何人的念頭。
    他是矛盾的,他外表脆弱,內心狠辣,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卻可以為了司鳳一次次做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他不是正人君子,他不懂溫良恭儉讓的君子說,他隻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而他想要的不多,隻是一個安司鳳。
    所以文謙沒有得到司鳳,沈二沒有得到司鳳,他們都是司鳳曾經喜歡過的人,然而最後站在司鳳身邊的人,是他戚櫻。
    這樣的執念,有時候讓人驚悚,有時候讓人憐憫。
    但是我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在某個時候,忽然就被他打動,忽然就覺得,這個世上,也隻有一個七皇子戚櫻,他值得司鳳拋下家國天下,他值得司鳳舍棄中原土地,他值得司鳳背著所有人質疑的聲音,不管不顧,執迷不悟地跟著他遠渡重洋,穿過重重的陰謀種種的血腥,去東瀛看一場遲到了十年的櫻花。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像我一樣,在寫到戚櫻這個名字的時候,忘卻他的諧音,忘卻他的身份,隻是單純地,心口微微地抽緊,不嚴重,但是積累起來,足以讓我在這些天裏,一次次構思著情節,從而避開那個可怕的結局。
    是的,那個可怕的結局。
    A咖,其實你和我所懼怕的,都是一樣的吧。
    言盡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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