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戚櫻走到廊下，跟著戚櫻走到北靜王府門口，跟著他直到街口。
    北靜府外的禧慶街，北邊的街口有一道長長的台階，不過丈寬，戚櫻走到台階底部，終於回過頭來。
    我站在台階頂部，安靜地看著他。
    他看著我的臉，唇角勾了一下，像是要露出一個笑容來，又像是力不從心，他說話的聲音小心翼翼，像是怕我拒絕一般。
    他說：“司鳳，下來。”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像是毫不在意般，又輕輕重複了一遍：“司鳳，你下來。”
    我搖了搖頭。
    他咬著嘴唇，站在台階下，仰著頭看著我。
    曾經習慣不管什麼時候都能用自己的力量把我綁在身邊的人，在發現我不再跟隨他的時候，該有怎樣的惶恐？
    可是戚櫻，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我是不是願意跟在你身後，我是不是用盡所有手段站在你身邊的位置，我是不是拋下所有其他，隻想要和一個戚櫻的人跋山涉水，穿過萬裏重洋，許他一個櫻花如雪的永恒。
    戚櫻，你從來不問，你也從來不知道。
    階下站著的那個人，白的膚黑的發，薄得沒有血色的唇囁嚅了一下，似乎要說點什麼，但終於隻是那樣高傲而脆弱地微仰著頭，轉過身去。
    突如其來的恐慌席卷了整個心髒，我從來不知道我也會因為一件事而害怕得連心髒都發抖，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早已不由自主地衝下台階，跌跌撞撞地衝到戚櫻身後。
    “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的，你要等我，戚櫻，你要等我……”我抱著戚櫻的身體，這樣喃喃地保證著。
    被抱著的人側過頭來，那樣蒼白高傲的一張臉，卻低下頭吻住我唇角。
    我勾住他脖頸，加深這個吻，有京城的百姓從我們身邊繞過，指指點點，我閉上眼睛，抵住戚櫻額頭。
    “等我。”
    扔下這句話之後，我重新跑上台階，頭也不回。
    因為我知道，現在的安司鳳，已經不能回頭。
    因為他願意用生命去守護的那個叫戚櫻的人，他已經等不起。
    ……
    北靜靠在雕著精致花木的床邊，赤裸著上身，有穿著長衫的醫者俯身過去，替他包上繃帶……感覺到了不尋常的目光，我轉過眼去，看見那個小魘靠在內房和臥室的槅門上，眼神陰鷙地看著那個醫者。
    我心中了然。
    不過又是一個逃脫不了感情禁錮的少年罷了。
    “你來了。”覺察到我的存在，北靜低聲呻吟一聲，皺了皺眉，吩咐醫者：“你下去吧。”
    偌大的臥室裏，隻有一個靠著床架坐起的北靜，和站在窗前的我。
    我看著北靜，他在試圖把披在自己肩上的褻衣重新穿上去，因為傷口的緣故，他這些動作十分艱難。
    我冷冷旁觀，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打算。
    其實這世間，人和人的交情多麼脆弱，一次背叛就可以把以往十年全部推倒。現在的安司鳳和北靜水溶，算不上生死仇敵，卻也是一定要一方一敗塗地才能解決的局麵。
    “我留下來，接下來要幹什麼？”我冷聲問北靜。
    他抬起眼睛，眼瞳間有著月華般光澤流轉，他似乎想說點什麼來化解我的敵意，但最後也隻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淡淡命令道：“記得當年你和西鐸三皇子在漠河對峙，你借淩汛一夜之間屠滅對方近萬人馬，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用的毒吧？”
    我咬牙道：“你是要我給你那種毒藥的藥方。”
    北靜微笑：“所以我說我一定要留下你，和你說話就是輕鬆，沒錯，就在半月之前，我大周近萬人馬被人圍困在北疆，糧草無法抵達，水麵也被封死，雖然有死士可以從水麵下泅進去傳遞消息，可是終究不能解困，正好你在這裏，怎麼樣，那麼霸道的毒藥，藥方你應該還留著吧。”
    我不再說話，冷冷看著北靜。
    他笑：“怎麼，你不願意？”
    “南門瑾既然接受你差遣，南疆的毒藥比得上傾城砂的不少於三種，你為什麼不用？”我緊緊盯住他眼睛。
    北靜笑得左右搖晃，似乎眼淚都快流出來：“司鳳，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怎麼形容你，你真是不懂一點人心世故的事麼？夏炎宸記仇是出了名的，日後他滅了你北祈，我大周也隻能把疆土往北收縮，把南疆讓了出來，到時候他要報仇，南安王府在南疆百年的基業不都毀了麼？”
    我憤然：“難道唐門就沒有基業了！”
    普天之下都知道，傾城砂是唐門三絕之一，
    北靜勾唇看我，笑得開心：“唐門被滅門，又關我什麼事？”
    我被他問住，一時間竟然想不到駁倒他的方法，隻能咬牙看著他。
    他繼續笑：“當然，司鳳你替我做了五年事之後，大可以回到北祈，繼續鎮守北祈邊疆，以你的能力，擋住夏炎宸不讓他報複唐門是一定有把握的，怎麼樣，我這提議很不錯吧！”
    我克製住自己抓著匕首在他身上捅上一刀的衝動，恨恨道：“水溶，你最好祈禱不要有敗給我的一天。”
    他笑：“為什麼？我倒是很期待那天呢……”
    不願意再被他鉗製，我憤憤然出門，北靜淡淡的聲音在後麵跟出來：
    “司鳳，寫出藥方之後，我就讓人護送戚櫻離開京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