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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寶從來沒想過，那個讓死神般的西鐸兵避如蛇蠍的安司鳳，會是這樣一個人。
    不是說他不正常，而是，在處處都緊張有序的鳳翔兵營裏，那個叫安司鳳的人，總是顯得如此突兀。
    比如說，他從來不在士兵結束操練之前起床；比如說，他永遠一幅慵懶的樣子，那雙貓眼也鮮有大睜的時候；
    比如說，他一聽到有仗要打就無比興奮，會徹夜不睡在兵營裏四處遊蕩，每到這時候，那個眼睛像狐狸的男人就會靜靜跟在他身後，並不緊迫，卻從不跟丟。
    其實，小寶最好奇的，還是那個跟在他身後的人。經過這麼多天，小寶已經知道那個人有個女人一樣的名字——戚櫻，而且他的臉也和小寶在村裏夫子的書上見到的美人有幾分相像。可是，小寶可以絕對不敢把他當做女人的。
    每次戰鬥後的軍營裏，士兵們最熱衷的話題往往不是將軍又做出了什麼讓敵方和己方士兵都摸不著的驚世駭俗舉動，而是戚將軍今天又為了保護那個孩子氣的主帥殺了多少人。
    和小寶印象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將軍應有的形象不同，安司鳳更像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何況，他身邊的人還那樣地寵著他。
    司鳳將軍討厭吃甜的東西，所以有甜的東西都偷偷遞給小寶。
    司鳳將軍喜歡一切有毛的動物——毛毛蟲除外。
    司鳳將軍在灞上的時候曾經撿到一隻白狐狸，瞞著戚將軍養著，給它起了名字，每晚上都去夥房裏偷雞骨頭給它吃，養到冬天，怕它冷還拿衣服捂著，後來司鳳將軍不小心穿了件狐膁披風，狐狸咬了他一口之後就跑了。司鳳將軍還傷心了很久，怕戚將軍知道不敢說，一個人躲在帳篷後碎碎念叨。
    司鳳將軍脾胃虛弱，吃辣就疼得天翻地覆，偏偏一沒人看著他就抓著機會往肚子裏塞辣東西，曾副將說他是小孩子脾氣，小寶卻覺得他是喜歡看他肚子疼時戚將軍比自己疼還蒼白的臉色，想想又覺得不對，因為司鳳將軍比普通士兵還怕疼，一點小傷就鬼哭狼嚎，叫得整個營地都聽到。
    可是那次戚將軍受重傷，他反而不叫了，咬著嘴唇，臉色蒼白，一滴眼淚不掉，卻給人一種他在哭的感覺。
    司鳳將軍和書有仇，也不教別人讀書，司鳳將軍的字像小孩寫的，以前小寶還沒開始識字的時候，司鳳將軍經常找小寶出去玩，後來有次他來的時候戚將軍在教小寶識字，說了句：“你還想這孩子和你一樣不學無術嗎？”司鳳將軍勉強地笑，搓著手難過地走了，後來就很少來找小寶。
    其實小寶還是想要他來的。
    司鳳將軍也有不得不看書的時候，那時候他一定像被拆了骨頭一樣軟趴趴伏在書案上，被戚將軍鳳眼一掃，馬上坐得筆直，不一會兒又趴下去，抓著毛筆在空白處畫小人。
    司鳳將軍還很喜歡小孩，那年在細柳，兵士都在忙著紮營，他像是發現什麼驚天秘密，和曾副將躲在一邊耳語，不多時，讓曾副將抱著一個大包袱埋伏在戚將軍的帳篷外，自己小心翼翼地抱著個小孩蹭到戚櫻身邊，小聲問：“戚櫻，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戚將軍正在批改著東西，頭也不抬：“說。”
    “我可不可以養個小孩？”
    “等你找得到小孩再說，西鐸這次屠城…”戚將軍話沒說完，對某人沒有大聲抗議十分奇怪，抬起頭來，似乎對司鳳將軍手上的“東西”很是震驚：“這是什麼！”
    司鳳將軍頓時雙眼放光，獻寶一樣把小孩遞到戚將軍麵前，繈褓外的小胖腳幾乎戳到戚將軍臉上，他高興得都快被自己口水嗆到了：“是小…小孩。”
    戚將軍沉默地看著他，直到他自己心虛地垂下頭去，才平靜地說道：“不許養。”
    司鳳將軍頓時大驚失色，幾乎跳了起來：“為什麼不準，你說過我做什麼都可以。”
    “除了這個做什麼都可以。”戚將軍從容地駁回他的話。
    司鳳將軍狐疑地看著他：“真的隻要我不養這個小孩，做什麼都可以？”
    戚將軍默許地點了點頭。
    司鳳將軍興奮地“嗷”了一聲，興衝衝地朝帳門口招手，曾副將帶著一臉為虎作倀羞愧欲死的表情順著牆根溜了進來，司鳳將軍無比興奮地指著他懷裏那個包袱大聲宣布：“那我要養他抱著的那個小孩！”
    戚將軍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放下手裏的筆，手抵著太陽穴，語氣平靜地說：“小寶、曾延，你們都下去。”
    “你說過的我做什麼都可以你不能說話不算數戚櫻你唔…嗯嗯…”
    激烈的抗議聲從帳篷裏傳出來，然後被幾聲讓人耳根發熱的奇怪聲音所取代，司鳳將軍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嘴，再也沒有發出過聲音。
    那兩個小孩，好像是連夜就被戚將軍派人送給了京都沒孩子的人家，等到司鳳將軍第二天下午從帳篷裏走出來的時候，他最愛的小孩已經沒了蹤跡。
    …
    小寶記得自己曾經問過司鳳將軍，戚將軍總是讓他不能做自己的喜歡的事，對他凶巴巴，也不準他養小孩，為什麼他還要把戚將軍留在身邊。
    記得司鳳將軍隻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後問他：“小寶，你覺得我最喜歡的是什麼？”
    小寶努力地想了很久，然後慎重回答：“是小孩。”
    司鳳將軍大笑，過了很久才平靜下來，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說：“小寶，你不知道，其實我最喜歡的，不是狐狸，不是打仗，也不是小孩。”
    小寶性急地問：“那是什麼？”
    司鳳將軍狡黠地笑了：“你猜啊。”
    直到很多年後，小寶仍然記得那個山坡上火焰一般的格桑花，和那個青年明媚得讓陽光都失去色彩的笑容。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作為江文彥的江小寶，才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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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那，離懸念揭曉的日子越來越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