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卷 第三十七章 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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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正在操辦滎皇子的喪禮,四處掛白,宮女太監都穿著素色衣服,我看天色像是要下雪,打發小廝回府去取大毛衣服,這個小廝不像連生,跟我不久,看我又要在宮中忙個通宵也不敢勸我回家。
我怎麼敢回家,宮裏這麼多事,我半年沒有掌權,掌管朝政巨細事務更是二十七年來頭一遭,別說是回家,吃飯都成問題。
去太皇太後的含章殿請安的時候,柳太後正在陪著太皇太後吃飯,看見我到了,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我隻當做沒看見,躬身向太皇太後:“祈六王爺那邊已經沒事了,王姓宗室應該也不會多話,司鳳等會還要看奏章,宮裏的喪事就托給太皇太後了。”
太皇太後顯然對祈睿這麼容易放過這件事很是不解,可是看我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也就算了,末了還禮節性地問我要不要留下用了晚膳再回禦書房,我看柳太後那如坐針氈的樣子實在可憐,道謝之後就退下了。
入夜的禦書房燈火通明,房裏暖得倒像是春天,我披著紫貂的大披風,進去就脫下來,不知道是不是熏香的緣故,全身的酸痛都浮了上來。我斜在書桌上看完了吏部奏折,實在坐不住了,看宮人們都困得打盹,自己提著燈籠去廊下走走。
其實我一身痛得要死,祈睿也未必好受,他和我在馬車裏那一番折騰,外人看來香豔,其實是打了一架,不知道他哪來的興致,竟然和我這沒了武功的廢人打架,結果兩個人都沒討到什麼好,我素來虛榮,打人都打臉,所以祈六王爺這幾天怕是見不了人了。他為人陰狠,都打在我身上,到現在我身上骨頭還隱隱作痛。
我一邊活動著肩膀一邊在走廊上慢慢走著,皇宮種的都是紅梅,我遠遠看見一株落滿了雪的梅樹下站著個人,穿著白色宮裝,那瞬間讓我以為那是戚櫻。
然而也隻是以為而已,現在的安司鳳已經恍惚太多次,誤會太多次,看見像他的人也隻是遠遠看著,不敢上去,隻怕失望。
因為等得久了,所以心裏明白,那個人其實已經不會回來了。
這次卻是那個人自己跑過來了,說是跑,其實也就是走得快了點,宮裏的女人都是這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禮數要求她們不爭不妒,安於天命。
柳太後慢慢地走了過來,在我麵前欠身道了個萬福,還沒開口,臉上已經紅透了。
“真巧,太後也在這裏?”我看她實在是為難得很,隻好自己先說話。
“嗯,巧啊…將…王爺。”磕磕絆絆地打了招呼,她垂下頭,咬著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忽然流利得讓人插不上話地說道:“聽下人說王爺現在還沒用膳,所以哀家準備了一份晚膳,雖然簡單了點,可是畢竟比底下人做的讓人安心,王爺,王爺收下吧!”
聽她竹筒倒豆子般說完,我這才看見她手上提著一個食盒,因為宮裝的袍袖寬大,所以我一直沒有發現。
“這個…”我猶疑著,雖然我某些“名聲”已經在外,可是畢竟是瓜田李下,柳太後又連宮人都沒有帶一個…不過這份心意。
我剛伸出手去,那食盒就被收了回去,我驚訝地看著她,隻見她迅速地揭開食盒,拿起筷子,不知道從裏麵夾了什麼出來,吃了下去,又舀起一勺湯,一口喝了下去,然後把食盒往我手裏一塞,就要跑開。
我連忙伸手拉住了她。
可是我一看她瞬間臉紅到脖子根的架勢,就知道她又誤會了。
真是頭疼。
“司鳳隻想告訴太後,”我冷冷說道:“雖然司鳳身份特殊,可是太後畢竟是一宮之主,有些事該避諱的還是要避諱,畢竟人言可畏,太後可,明白司鳳意思?”
聽見我的話,端正美麗的麵孔瞬間褪去紅潮,變得慘白。
“還有太後剛剛以千金之軀為司鳳試菜,司鳳銘感五內,可是在這個特殊時刻,太後必須隨時記得,您的安危,不僅僅是您一個人的事,更關乎著太皇太後和柳太妃的命運,以及朝廷的局勢。司鳳相信這些膳食剛離開太後的手時一定是安全的,可是權勢鬥爭中防不勝防,太後這樣以身犯險,隻會讓那些依賴太後的安全而生存的人寒心,太後娘娘您可明白?”
酷似柳俟的美目已經充盈了淚水,可是身為千柳樓女子的倔強讓她把唇咬得死白,沙啞著喉嚨說了一句:“知…知道。”
“太後知道就好…”我放開她手腕,她轉身就走,我叫住:“等等。”
黑白分明如水墨畫的瞳孔,從被我叫住轉身那刻的羞愧哀傷,到看清我在幹什麼的驟然睜大,而後,漸漸充盈淚水,晶瑩液體像水晶一樣滑過臉頰,摔碎在衣襟上——我舀著一勺湯,仰著頭喝盡,眯著眼揣摩滋味,在對麵那個人忐忑期盼的目光中堅持莫測的表情,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笑得眉眼彎彎:
“果然還是柳俟說的對,他姐姐做的湯,味冠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