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到侯府第三天，來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當晚一場大雪，滿府寒意凜然，我仍然坐在地上喝酒，醉得眼睛都朦朧起來。府中伺候過父親的老管家進來請示要不要給府中仆役發放一套冬衣，看見我這副德性，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歎著氣走了。
    我知道他下令，除了送飯的仆人外不準人來打擾我——但凡在齊安王府呆慣了的人都會有這種可笑的固執，認為主子落魄的樣子其他人都不配看見。
    哪怕是祈熙。
    半夜我被噩夢驚醒，睜開眼睛，才發現窗前站著一個黑影，修長單薄。
    “戚櫻？”我試探地叫了一聲，被酒腐蝕了的嗓子一片沙啞，聽不到回答，我又叫了一聲。
    窗前的人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我不是戚櫻，”他帶著些許憐憫說：“我是祈熙。”
    我沉默了一瞬，然後冷冷說道：“滾出去。”
    “戚櫻在邊疆的日子並不好過…”他說著，躲開我扔過去的酒瓶，天青色的瓷瓶在他耳邊的牆上綻開，一聲悶響。
    “戚櫻如果看到你這樣，他會怎麼說呢？”祈熙抓住我手腕把我從地上拖起來：“你給我清醒一點，安司鳳！”
    “這次又是什麼事？”我斜著眼睛看著他，嗬嗬笑著：“是邊疆告急，還是祈六郡主逼婚，是外戚幹政，還是又想我披甲上陣？”
    這話說得誅心，祈熙氣得發抖，仍然不肯放開我的手。
    “我為戚櫻來的，跟國事沒有關係。”
    我大笑起來，醉得腳軟，索性仰在屏風上，挑著眼角看他，像看一場猴戲。
    他憤慨起來，在書房裏一遍一遍踱步，踱到一半轉過身來怒視我，拎著我衣服按在牆上，在我耳邊大吼：“安司鳳你到底還有沒有心？”
    他吼得盡興，表情扭曲，我覺得好笑，又哈哈笑起來。
    呼嘯的風聲逼近，然而最後隻是狠狠砸在我耳邊的屏風上，我受到驚嚇，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不打你，我不打你…”他喃喃說著，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竭力克製自己的怒氣：“戚櫻喜歡你，我不打你。”
    我又笑起來，聽見他說：“安司鳳，你知不知道戚櫻已經走了，他不在京都了，他對上的是夏炎宸，他很可能會死在邊疆，你怎麼都不會擔心，你連一滴眼淚都不願意為他流…”
    這話說得可笑，我怎麼會願意在你麵前流眼淚，你有何德何能，能看見我的眼淚。
    “等到他死了的那天，你再來要求我流眼淚吧。”我靠在屏風上，淡淡說道。
    眼前的少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有著酷似戚櫻的狹長眼睛，在黑暗裏憤怒地發光。
    然而，沒有戚櫻好看。
    “我早該想到的，”他放開我的衣領，搖著頭退後幾步，混身縈繞著沉痛的表情：“我早該想到的，你沒有心，你們都沒有心，所以你們齊安王府的人，都喜歡作踐別人的心…連城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你說什麼！”我暴怒地揪住他衣領，掐住他喉嚨：“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你憑什麼這麼說連城！”
    “就是這樣的，惱羞成怒…咳咳”祈熙劇烈地咳嗽著，臉色蒼白得嚇人，卻浮出一層絕望的微笑來。
    “你們都是這樣的，沒有心，還不承認，你們都一樣…”
    讓人憤怒地厥詞還在繼續著，我卻已經從被盲目指責的惱怒中蘇醒過來，揪著祈熙的手放開來，逼近他耳邊。
    “有沒有心有什麼關係呢，”我殘忍地笑著：“你們有心就好了。”
    少年的瞳孔忽然放大，因為我在他耳邊噓氣般輕輕說道：
    “祈熙，你想知道連城死在哪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