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熙的瞳孔驀地睜大，既是驚異又是憤怒地看著我，他氣得發抖，卻不敢動我。
    我是安司鳳，他的王位，他北祈皇室血脈還依賴我保全，怎麼可能對我動手。
    “怎麼，不想嗎？”我淡淡地看著他眼睛：“連城沒有教過你，為君之道，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
    祈熙仍然沒有說話，握緊了拳頭，臉漲得通紅，我知道他感到羞恥，可是北鐸大軍當前，戚櫻又拒不出兵，他能如何？
    “既是不想，那就算了。”我轉身就走，毫不留戀。
    衣袖被人猛地抓住，是祈熙咬著牙狠狠瞪我一眼，然後，屈膝跪下。
    一片嘩然。
    熙照十七年九月二十三日，北祈熙帝，在北祈皇宮朗朗青天下，跪在雕刻著開國故事的漢白玉石磚上，跪在他的臣子司鳳麵前。
    有憤怒的文臣提著袍子疾跑過來，被祈熙指揮禦前侍衛攔下，他垂著頭，聲音嘶啞：“我已經跪了，你待如何？”
    “求我。”我淡然。
    “朕求你。”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你是誰？”我絲毫不肯罷休。
    “朕是熙帝。”
    “熙帝是誰？”我步步緊逼。
    “安司鳳你不要欺人太甚！”驕縱的皇帝霍地抬頭，燃燒著怒火的眸子緊緊盯住我，像是要把眼神把我淩遲。
    我冷笑連連，咬牙切齒：“我欺人太甚，熙帝是誰，熙帝是當年聯合戚櫻整垮京中三大家族的人，誅殺良臣安連城，繳了司鳳的兵權，自以為沒了我們就天下安穩，誰知大敵當前，紫衣侯拒不出兵，這才想起安司鳳。我可不會認為熙帝留司鳳在宮裏是要保護司鳳，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現在司鳳憤懣難評，熙帝跪一下又怎麼了，我齊安在北祈朝堂上跪了三百年，難道當不起熙帝這一跪！”
    熙帝先還憤怒地仰著頭想要站起來，一席話說完，已經愧疚地垂下頭去，四周圍著想要湊近的臣子們聽了這一番話，也都默默無言，訕訕地走開了，隻有幾個武官還在一旁等著我。
    熙帝沉默了半天，悶悶地說了一句：“朕知道朕對不起你們。”
    “你不是對不起我，”我握緊拳，平複著自己的情緒：“你對不起連城。”
    跪在地上的少年身體一震，先還隻是因為愧疚而垂著頭，現在竟是沒有抬起頭來的勇氣了。
    當年祈恒死後，連城苦撐三年，不過是為了等他成才，祈恒死後，連城始終不曾除孝，那年朝中被太後煽動嘩變，我疾馳回京，當時是深夜醜時，連城衣衫整齊，根本沒有入睡。
    我知道，他睡不著，他整夜整夜地坐在王府書房裏苦熬，一熬就是三年。
    當年的我看得觸目驚心，和戚櫻說，若有一天他像祈恒一樣死去，我一定一刻都忍不住，跟著他一起走。
    言猶在耳，那人卻早已放手，我們是生離，不是死別。
    卻是我走神了。
    我回過神來，看了一眼猶跪在地上的祈熙，忽然覺得刺眼，轉身往回走。
    “司鳳！”祈熙大聲叫我，臉上雖然有愧疚的羞恥，卻還是咬牙說道：“你還沒答應重掌兵權。”
    “你隻要等著今天的消息傳到戚櫻府上，再讓人放話說安司鳳要掌兵，接下來的時間，就等著戚櫻出兵，”我淒然一笑：“我掌不掌兵權，又有什麼重要。”
    給皇帝當槍使了這麼久，我早就明白，皇帝需要的，從來都是一杆可以用的槍，一個可以替他開拓疆土穩守邊疆的人，無論那個人是安司鳳，還是張三李四，一點都不重要。
    我齊安王府號稱當朝棟梁，號稱治國不可或缺的英才，也終於看清這些讚譽隻不過是帝王用來哄騙自己為他的甜頭，也終於不再背負著這些虛榮，被人當做陣前車馬前卒。今日當著滿朝文武的麵，齊安王府的最後一人安司鳳，和熙帝決裂。
    從此我齊安王府應了我的誓言——上不拜天子，下不理蒼生。
    我雖不是可以看著北祈陷入絕境的人，可是現在能挽救北祈的，另有其人。
    有了紫衣侯，何需齊安王。
    他當初既然可以利用我們對他的信任聯合祈熙整垮三大家族，我今天為什麼不可以利用他對我的最後一點顧忌來逼他出兵。
    我和戚櫻，糾纏這麼些年，互相折磨了這麼多年，最後也隻剩下這點可以互相利用的價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