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動。”他大叫著：“司鳳，不要再往後走。”
    你看，他還是想我會聽他的話。
    隻是我安司鳳，從來不是一個聽話的人。
    “我不是想跳下去，我隻是想上來看看，你不要過來…”我往後退，腳跟貼著台子的邊。
    “我知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他看著我，眼神終於現出慌亂：“你先下來，司鳳，你先下來。”
    原來戚七皇子，也是會怕的。
    我還以為，你是什麼都不怕的。
    三丈的距離，百尺高台，即使你是戚櫻，又有什麼用呢，即使你武功蓋世，又有什麼用呢
    我得意地笑起來，笑得東倒西歪，我為我終於找到他的弱點而開心，我為我還有一點意外的用途而高興。
    我安司鳳，就算成了一個容器，原來也是可以讓權傾天下的戚七皇子惶恐的。
    戚櫻卻仍慌著，在那裏哄我，他說：“司鳳，快下來，我知道你怕疼，摔下去很疼，你不要去…”
    我笑得眼淚出來，我已經夠傻，原來還有人比我更傻，我笑著回他：“我從來不怕疼，我疼，隻是因為讓我疼的那個人是你。”
    可是他聽不進去，他隻是慌忙點頭，說：“好好好，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下來，你先下來。”
    你看，死真是個好東西，我要死的時候，我說什麼他都說好，我說什麼他都說他知道。
    可是戚櫻，為什麼我說不要做下去的時候你沒有說好，我說不要殺文謙的時候你沒有說好，我說求求你放過我的時候，我說把原來那個戚櫻還給我的時候，你沒有說好。
    你是不是，隻是因為做不到。
    你一定要做，一定要殺了文謙，一定，要把這樣陌生的你，硬塞給我。
    你說你都知道，可是我很疼，你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怎麼舍得讓我這樣疼。
    你是戚櫻啊，你是我的戚櫻啊，你怎麼舍得讓我這樣疼。
    我往後退，半個腳掌懸空，高台上的風吹起我衣襟，我像是可以憑空飛下，再也不用上來。
    下去多好，下去多好，至少我最後看到的，是你惶恐的臉，是這個我熟悉的戚櫻。
    “不要，不要，”那端的他仍在喊著，他在威脅我：“安司鳳，你敢跳，我就讓你周圍的人死無全屍，我要燒了齊安王府，我會將蘇璧五馬分屍，我會把他的屍體拖出去喂狗。你不許跳，我不準你跳，安司鳳，不要。”
    他的臉因為殺氣而猙獰，這是我愛的人啊，他狹長的眼，笑起來彎彎的唇角，他的眼睛看人的時候那麼安靜，他總是看著我，總是看著我。
    現在他是這樣的聒噪。
    可是連他的聒噪，我也這樣愛著。
    我愛他愛得快要發瘋了，我愛他愛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可是，我不能繼續愛下去了。
    我的戚櫻，笑得彎彎的唇角，不能是我的了。
    “我這一輩子，很想愛一個人。”我往後退著，高台的風好冷啊，我快要凍僵了。
    “我這一輩子，很想愛一個人，他很安靜也沒關係，他不喜歡打仗也沒關係，他老是看書也沒關係，他跳起舞來像長了兩隻右腳也沒關係，他是男人也沒關係，他是皇子也沒關係，他總是讓我疼也沒關係，他笑起來眼睛彎彎也沒關係。”
    “隻要他是戚櫻，通通都沒關係。”
    可是，不得。
    可惜，不得。
    春三月的北疆，開滿格桑花的草原，被火焰籠罩的山坡，唇角彎彎的少年無奈地看著我，他歎息著：
    “司鳳啊…”
    對不起啊，戚櫻。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
    對不起啊，我用盡我的生命愛著的那個人。我愛得沒了王府，沒了軍權，沒了自由，沒了尊嚴。
    對不起啊，我不想，有一天沒了你。
    “我已經，隻能愛到這裏而已。”
    呼嘯的風聲，像邊疆夜晚肆虐的狂風，挑開帳簾走進來的青年，是我這輩子唯一想要愛到老死的人。
    可惜，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