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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風拂到湘遙的身子上,令她緊閉的眼皮緩緩放鬆,驀地,玻璃魚缸中的鯉魚一翻身一動,〝嗬當〞作響,湘遙一聽這聲響,從淺夢間裏立即驚醒。
    她撐著身子起來,扶著牆壁行到小花梨木櫃上,往那小魚缸中添上魚糧和清水劑,滴滴噠噠的,蕩漾出圈圈漣漪,若不是眠風時常給自己給送來魚糧,這三天來她已遺忘了牠們。
    她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取出手機來,按動至那聯絡名冊一項,便在那記錄冊的一個角,便是她父親的號碼,她按捺著自己不要撥號,因為當天她母女倆已立下決心要離開他,算是給自己重生的機會。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拿著父母及自己三人的合照,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使自己不能成眠,湘遙心神交疲,便又鑽進沙發中睡覺,倒頭便睡。
    忽然,她聽到廚房有〝啪噗〞的聲響,她心中便是一悸,急弓彈起身,朝廚房探視去。
    她見到一條黑不溜秋的魚兒在地上彈跳著,她便猛地往後一退,害怕這家夥會溜到自己腳上。
    那尾生魚滑溜溜的,正在翻身滑動著,湘遙見到那開張的嘴巴,她便摀著嘴巴在幹嘔,無力的扶著牆身。
    這尾魚是她為化療的母親準備作滋補用的,在治療期間,沈母常有頭暈、嘔吐、食欲不振等副作用,所以營養和水分的補充很重要,她仔細請教街市中的魚販,才知紅棗生魚湯可以滋養病人的身體,她便從街市買來兩尾活生生的生魚,準備煲這湯水。
    那太太教湘遙要將這生魚在瓦甑上煲,不可以宰殺,必需用慢火煲燘這魚兒,這湯才有養生滋補的功效。
    可她害怕,不單隻是害怕要生煎這尾魚,更害怕接觸這滑溜溜的黑鱗,她的指尖隻要掃過這濕漉漉的魚身,身子便會立刻顫栗,這生魚的模樣極為醜陋,特別是那老伸張的嘴巴,見到這魚在吸吮著空氣,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她查看過食譜,知道生魚湯可以先將生魚刮鱗,去魚鰓內髒劏好洗淨再煮,可那太太說必定要將生魚活煲,這才會是最滋補的,所以她便咬咬牙,挽著水桶盛了兩尾生魚回家,每天用活水飼養備用。
    湘遙執起那溜到地上的生魚,往流理台一擲,那生魚一疼痛,便弓身一躍,湘遙但覺胸腔顆心越跳越是厲害,惱急中便用蠻力往生魚上一抓,抓出兩道血痕。
    她牢牢按著那魚身,可那生魚還在跳動,她便死命的把牠朝地上摔去,她便攥緊牠的魚頭,見那魚那嘴巴正不繼翕合,她便捏著魚頭朝地再扔,再扔,再扔……
    直至那魚兒不再彈動翻身,她才用衣袖抺一把臉,按緊那魚頭在砧板上,默默給牠刮了鱗。
    那鱗片一片連一片的,她一刮,那生魚便一抖動。
    湘遙一刮光那魚身,鱗片串串相連,湘遙張開手掌,手上也布滿鱗片,手心也變成烏黑一片了。
    她在瓦甑上注了少量油,便將那暈厥的生魚放到瓦甑上煎煮。望著生魚的鰓邊不再起翻抖動,她便用鑊鏟翻翻魚身,那生魚微一彈動,她便死力的以鑊鏟壓緊牠。
    油星點點的濺到她手背上,可她也不感到痛,隻是盯著這生魚,直至牠溢出魚油魚血,肉綻皮開為止。
    聽著那瓦甑噼嚦啪啦的響著,她的心思便飄到遠處……
    這兩年來,沈母總覺得上腹隱隱作痛或脹悶,本誤以為隻是消化不良,便僅僅服用止痛藥或胃藥了事,可在去年八月尾,沈母在熟食店工作時,便突然因上腹疼痛而暈在地上。
    這驚動了在鄰近的夏一鳴,街坊幫忙將沈母送院,而夏一鳴通知身在附近的湘遙,要她馬上趕到急症室去。
    到留院檢查時,才發現沈母患上了胃癌,第四期了,第五期便是末期,湘遙愣愣的望著昏迷未醒的母親,這才想起往日來母親那苦苦支撐的樣子。湘遙到了當時才知曉,母親是在勉為其難的隱暪病情,不想自己在會考前憂慮她的病況和生計問題。
    這數個月來,湘遙看著母親反反複覆的病情,心房便像在鑊上油煎,一麵冷一麵熱的。但在這時候,她還要麵對母親的醫藥費和生計問題,她知道母親自己一直有攢錢,那一個戶口的十多萬,在第一次入院時已也邀交醫院了,但要醫治這病,是長時間的鬥爭。
    可是金錢和時間,她們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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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些年來,沈誠摯也沒完全忘記她母女倆,一直也有寄生活費回來,雖然時多時少的,但母親所暗藏的也應該有一定數目。
    沈母在這十多年歲月中,即使再淒苦再艱難,也絕不動用父親的分毫,為的是等待等他回來的一天,自己可以盡數的把錢退回給他。
    湘遙明白母親的一片苦心,因為她要母女二人活得有尊嚴,即使在磨難中也可熬出頭來,所以沈母當初茫然選擇出賣肉體維生,她也體諒她、明白她。
    湘遙在心中問著:但,母親,妳明不明白,自己已沒有時間等他回來了?即使是要臭罵他、痛打他,或原諒他。。。。。。也沒有時間了。
    就如此,她偷偷地拿了母親的身份證、印章和隱存在抽屜中的銀行存折,到了銀行去提款。
    在這空落落的銀行中,她隨著電子數字牌指踱去櫃麵,忐忑不安的拿出存折來。
    〝妳有帶來身份證嗎?〞銀行職員抬頭瞄瞄這女孩,隻見她一臉緊張的,又拿著印章來便提款,看似詭譎。
    湘遙怔忡過後,有些恍惚,聽到了問題也是愣了三秒才回過神來。
    對,身份證,但自己不是存折戶口持有者本人,她一看職員懷疑的目光,她一急,隻怕他們會以為自己是詐騙犯,便慌忙將自己的身份證掏了出來。
    銀行職員的目光掠過,直教湘遙暗暗的打了個寒噤。
    十八歲的她才剛拿到成人身份證,上一次取出時,便是為母親在急症室證記,這一回,便是要拿出母親存了多年的錢,也是她多年來緊守著的秘密和。。。。。。尊嚴。
    她呆呆的看著職員在查看身份證和存折,自己也不知取不取到這筆廿多萬的存款。
    銀行職員頗為惶惑的瞅著湘遙,皺著眉頭問道:〝妳是李女士的?〞
    〝我是她女兒!〞湘遙迎視著銀行職員。
    看著這額頭冒汗的女孩,那銀行職員笑了一下,輕聲說道:〝這是聯名戶口,妳隻需要拿來自己的身份證,無需使用妳媽媽的身份證。〞
    什麼?湘遙她愕然了,盯著職員給自己遞回的存折,自己才看清這存折是三年前自己和媽一起開的戶口簿本,隻是當年的簽名已淡了,自己一緊張之下,便什麼也沒留意。
    拿了支票出了銀行,她還在恍忽著,她不明白母親怎會將這筆錢存入二人的聯名戶口,這是什麼意思?
    她乖著小巴去到伊利沙伯醫院,她才剛踏進升降機,一張雪白的折床被兩位護士推動而來,湘遙被擠壓在小角落中。
    〝這床的病人剛去世了,先把它洗潔消毒去罷。現在醫院床位緊張,連一張折床也得攥著,免得浪費。〞那老護士細細叮嚀著身旁的見習護士,那女生便點點頭的應道:〝這病人得的是胃癌罷?這病到了末期便熬不久,可那過程痛苦,可以早早離開反是幸事。〞
    那老護士又細細歎喟道:〝若果是有錢治病的,便不會到這公立醫院了。這裏的化療設備總及不上私家的,到了末期,便得眼巴巴的忍耐著、待著著……隻可憐那些病患和家屬們……〞
    到了腫瘤部,湘遙順著走廊拐彎,這大病房樓頂高而深廣,白光管的兩端透著藍青色,寛闊的室中以青藍色的布縵分間為眾小格子。
    而植物旁邊便數朵白蘭花,這是眠風那大猩猩送來的,給沈母作熏香用,潔白晶瑩的花瓣泛著水珠,應是眠風在清晨攀折的,熏染得這小角落暗香渺渺重重。
    一見母親,她才意識到自己原已走了一大段路,湘遙即使在迷糊過後,隻有看見母親,她便會立刻回複知覺,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不再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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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的陽光渡進這大病房中,靠那窗外映來的光線,昭見沈母黑白相雜的發絲,沈母臉色臘黃,臉頸、手腳也水腫了,戴著一頂藍白相交針織冷帽,全身乏力的靠在半折迭的病床上。
    沈母一見女兒來了,便笑著的向她遞遞手,隻見女兒的臉色不對,便苦苦的撐著身子起來。
    〝別,別起來。〞湘遙忙撐著母親,等她先回回氣再起身。
    〝什麼事了?〞沈母一問,見女兒的麵色一沉,便知又是醫藥費的問題。
    坐在床側的椅子,湘遙定了定神,默默的揣出背包裏的存折和支票,不出半句聲,她在等母親的解釋。
    沈母項直了背脊,往湘遙取來這存折,她翻掀著這薄薄的簿子,摩挲著這簿邊,這簿子早已老化得糊了頁邊。
    沉默了許久,沈母使勁支住身子,傾前往前:〝這是妳父親這些年來給我倆的錢,在早些年,我先是退回給他,但他又傳來,我本是不想要的,隻想在哪一年,等那人一回來,我便一口氣的,朝他臉招呼過去,這算是泄憤嗎?〞
    沈母垂下頭,又接著說:〝但在這三年,我又轉了念頭,他畢竟是妳父親,他的錢我為什麼不要?拿著這筆錢,便可以供妳念大學,到妳拿了獎學金,便可出國留學,即使是自己再累一點,那有什麼相幹。〞
    〝媽,妳可以選擇先拿來治病的。我可以先出來工作,以來才取學位的。〞湘遙沉痛說道,她回握著母親的手腕,她驚覺這手腕竟纖瘦至此。
    若果她知道母親為了自己而隱暪病情,她寧可早點投身社會,讓她安心養病。
    〝在現今社會工作,沒一個大學學位,怎能夠謀生?妳是我的女兒,也是他的女兒,教育好妳是我們的責任。〞
    湘遙用臉頰輕輕蹭著母親的掌心,閉目感受著她的溫暖,沈母抺抺她的眼窩,隻見她的眼下鴉青色的,似是虛耗了許多體力,沈母想到女兒在學校、醫院兩處跑動,自己不禁心痛。
    沈母黯然的頓了一下,聲音幹澀:〝隻可惜。。。。。。。我拖累了妳。。。。。。〞
    撫過湘遙那覆額的碎發,沈母雙眼定定的瞧著湘遙,微微哽咽:〝在妳九歲遇到那事時……我便後悔把妳留在身邊了……若果是妳爸照顧妳的話,妳便會健健康康的成長,不會受到那種傷害……我太自私了……〞
    聲音漸漸低下去,沈母掉頭望向窗外蔚藍天空,她的眼眶的淚水久久沒掉下。
    那時女兒才得九歲,便遭遇到這種事情,她一怒之下便衝到那男生的家中理論,可那家人竟反咬一口,說是湘遙勾引他。
    才九歲的孩子,給他們這樣糟蹋、誣蔑,她氣不過,便告上警察局去,可那些警察對湘遙又盤問又唬嚇,使得這孩子更害怕。
    到了最後,那些警察才慢條斯理說;〝若要告上法庭,這孩子便得麵對法醫檢查和仔細查問,算是要她重新經曆那強暴過程……而且說,那男生有家底,妳鬥不過他的,落了案,受傷害的反是妳女兒,終身的記錄啊!〞
    〝是我拖累了妳。。。。。。〞
    沈母忙取來掛在旁邊的毛巾掩臉。
    湘遙伏在沈母的大腿上,臉龐埋在她的懷中,手掌在羊毛軟氈上磨蹭,手心覺得癢癢的,又溫暖之極,湘遙隻覺這身體雖然瘦削但溫暖,可以安靜安靜的靠著。
    她明白了,懂了,但半個字也吐不出來,隻是伏在母親的身旁,貪戀著她身上那氣味。
    雖然是充滿了消毒劑的味道,但她還是隱隱的嗅到那白蘭花的幽香,這香氣溫馨怡然。
    她們,始終是血脈相連了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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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菲今天便要到山東了,以後幾天也不能更新
    但是,親們要相信我,我回來後,定有好文來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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