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月木立首日。
    陪都貝葉，微雨。
    浩英宣此刻正坐在自家私宅花園裏那架咯吱作響的藤椅裏，麵色不善地看著對麵的不速之客。
    雨水飄飄地落在半透明的暖房頂上。一點一滴彙聚成細流，沿著屋簷下落。
    浩英勵收拾好最後一盆蘆薈，捶了捶腰直起身來。他脫下手套，不客氣地一把拖起自家弟弟，一屁股坐到暖凳子上，說，“來，讓我坐會兒。”
    浩英宣一下傻掉。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捂熱的椅子背別人的屁股占了去。呼哧呼哧了一番，浩英宣最終決定放棄。他在心底暗罵：這個笑麵虎。
    浩英勵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才開口道，“你這地方挑的不錯。買的時候價格還沒漲吧？”
    浩英宣再次一愣。他磨了磨一口好牙，愣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你是來幫你兒子做市場調查的嗎？”
    浩英勵嗬嗬一笑，金色的眼瞳泛起戲謔的顏色。他有著一頭和浩英宣一樣的卷發，不過他的發色是暗褐色的，很好地繼承了風刃一家的特色。相對於浩英宣那頭既不是銀色有不像灰色的發來說，這種繼承簡直太明顯了。而這點事也是兄弟兩個從小爭論到大的焦點。
    在浩英宣的記憶力，他仿佛從來沒有在這一點上辯倒過浩英勵。誰讓他們之間的年齡差是那麼可悲的三位數呢。在浩英宣最衝動的那段時期裏，他還曾經因為這事拿過剪刀行凶。差點剪掉了悠囀那一頭美麗的銀白長發，嚇得某個父親抓起小小現行犯的腳抖手就往鏡湖裏扔去。
    浩英勵看著弟弟氣鼓鼓的樣子就忍不住翻出從前的舊賬仔細劃算。
    浩英宣沒好氣地踢了踢浩英勵的腿，催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快點說。我還有事呢。”
    浩英勵慢條斯理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一麵道，“你能有什麼急事。安全局這幾天不是放假休整嗎？莫非急著要去看你的小情人？”
    浩英宣突然覺得很脫力。他一把扶上哥哥的手臂，滿臉悲愴地說，“我的好哥哥。你都知道了還不放過我。”
    浩英勵保持著他的微笑，伸手拍拍弟弟的手背，道，“我自然不會阻止你。隻是，你走之前我得告訴你幾件事。”
    “關於雨夜的？”浩英宣的神經還算敏感。
    浩英勵點頭，道，“第一，夏陽不喜歡他。第二，春虎也不喜歡他。”
    浩英宣的臉色有點變暗。他靜默著想了一會兒，道，“你知道春虎在戰神號上有什麼人手嗎？”
    浩英勵讚歎似地鼓掌。他道，“你能這麼問我很高興。知道嗎？前些日子沙門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對你來找我向軍事法庭提人的要求覺得不可理喻。同時，我也感到非常失望。如果要把當時的感情解釋清楚的話，我想還得加上一點點愧疚。”
    浩英勵站起來，一手攬過弟弟的肩膀，一邊沉聲道，“你應當記住，你在七年前就已經登基了。你是帝君。嗯？”
    浩英宣展顏一笑，道，“是。是我錯了。我應該記住這一點的。”
    浩英勵放開他的肩膀說，“至於剛剛那個問題，說實話我再次對你有點失望。因為在我的腦海裏一直都記得一句話。是你當初進安全營的時候說給我聽的。你說你要讓安全營成為一個風一般的組織，你要讓他無所不在。”浩英勵再次笑了起來，“我真盼望著哪一天我會擔心身後的位置正在被人監視。”
    浩英宣有點尷尬地瞪了他一眼。
    浩英勵滿不在乎地揪了揪弟弟的卷發，道，“你應該為所有的人所畏懼，甚至是夏陽、春虎，還有我。”
    “你喜歡雨夜嗎？”浩英宣突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幫他？”
    浩英勵道，“我幹嘛要幫他？他與我何幹？我是在幫我的弟弟。”
    雨聲漸大。
    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是是停不下來的。
    浩英勵坐在藤椅上。隔著模糊的暖房玻璃，他目送著浩英宣的車子緩緩駛出院子。九燈捧著一杯竹葉茶踱到他身後，暖聲道，“剛沏好的。嚐嚐。味道有點特別。”
    浩英勵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讚道，“清香宜人。是個好東西。”
    “你剛剛那麼說，不怕君上抱怨？”九燈坐到浩英勵的膝上，雙手攀上他的脖子。
    浩英勵搖頭道，“都是太寵他了。畢竟是最小的一個孩子。連君上這樣的人物都不能免俗。又是和平年代出生的。什麼都不讓他去做，什麼都替他安排好了。瞧見那些個朝臣沒有？個個都沒把止墨放在眼裏。這就是君上他們太寵他的結果。這事，歸根結底，我也有錯。”
    “你錯？你錯什麼了？”九燈心裏明白，卻想聽自己男人親口說出來。
    浩英勵點了他的鼻子，笑道，“你也來掐我的軟肋。明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弟弟，不疼愛才怪。”
    九燈吃吃笑道，“可每次瞧見你們不是大眼瞪小眼就是公雞蜈蚣大亂鬥的。朝臣們？朝臣們都當你們不見待他才敢以小欺大倚老賣老的。”
    “所以我說了，我很愧疚。”浩英勵一口吻上九燈的嘴，模糊著道，“好東西不能浪費了。你也嚐嚐。”
    “惡心的東西，都是唾沫。哪來的什麼好……”
    語聲漸沒，暖房裏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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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英宣在這樣一種情緒下重新回到戰神號。
    那一頭，十七縱隊的準備事宜已經接近尾聲。浩英宣在一堆的文件裏找到快要被活埋了的雨夜。
    浩英宣敲了敲桌麵，發現這聲音很難弄醒睡得死去活來的某人。於是，他隻是屈尊降貴地低下頭把舌頭伸進了雨夜的耳朵裏。
    “哇唔~什麼東西，什麼東西跑進耳朵裏去了！”
    雨夜在耳朵裏那一團濕意的攪動下猛然跳了起來，揮動著雙手，非常精準的一巴掌扇上某個無賴的臉。
    啪的一聲脆響，兩個人同時愣住。
    雨夜看清楚來人，訕訕地藏起手。
    浩英宣轉過臉，危險地眯起眼睛。
    “這巴掌我可得記下來。”浩英宣摸摸尚在火辣辣生疼的臉頰，開始記賬，“絕對要利滾利地收回來。”
    雨夜揚起眉，不齒道，“還是先說說你剛剛打算對我意圖不軌的事吧。”
    浩英宣拉過雨夜，把他控在懷裏，道，“我對你意圖不軌？就這麼幾天你已經被雨鄉那隻老狐狸壓榨完所有的體力腦力了嗎？你不記得我們已經有婚約了嗎？你不記得……”
    “打住！”雨夜繳械投降，低聲道，“陛下饒命。小的知錯了。”
    浩英宣揉了揉他的發，壞笑道，“沒事。我說了我要利滾利地討回來的。”
    雨夜掏了掏耳朵，低笑了問，“幹嘛舔那裏？什麼味道？”
    “苦的。”浩英宣舔了舔雨夜的耳廓，調笑道，“可我嚐著，滋味非常美妙。”
    雨夜咕的一笑，開心起來。他敲了敲連續奮戰三晝夜而略顯混沌的腦袋，拉起浩英宣的手，道，“我的工作已經做完了。今天空得很。不想在離別前好好跟我敘敘舊？”
    浩英宣搖搖頭，道，“我想你會更需要休息和一點忠告。”
    雨夜奇怪的看著他。想了一會兒，他才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時可以預料的。你不是神，你隻是神裔。所以，用不著想太多。隻要相信我就好。”
    浩英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是點頭。
    時間是虹月綠輝首日。
    戰神號，晴。
    新的十七縱隊整編完成。
    下午十五時三十分，官兵們乘了飛船離開戰神號，前往藍色大道風色星係。
    那裏的木星上正在籌備一座新的軍港。特種機械部隊一零七部隊已經先行進駐。他們的秘密任務是完成第一屆血獅部隊的創立和訓練。
    這樣的離別對於大多數新十七縱隊的官兵來說是一種驕傲。
    而在另外一些人眼裏，則五味雜陳，比如上將，比如白龍•晴宇，比如林•雨夜。
    浩英宣夾雜在一大堆送別的人群中顯得太過渺小。雨夜根本沒法從起飛站台那邊看到他。
    事實上，浩英宣也沒能在站台上那一大片人人海中找出雨夜的身影。
    算了吧，隻是暫別而已。
    兩個人一起放棄了尋找，轉身踏上各自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