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婚事。”悠囀用指尖戳了戳葡萄的晶瑩表皮，一手托腮，道，“安全營從今天開始閉營。開營的時間不定。在這段期間，那個地方隻進不出。也就是說宣兒沒法出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直接帶你去見千流坪的大祭祀。有我在，就算沒有皇帝在場婚禮也可以照常進行。隻是儀式得在皇帝出營後擇日補辦。當然，要委屈你了。另外，宣兒雖然對你的態度很肯定，但是經過今天的事我忍不住還得問你最後一句：你是否願意嫁與宣兒？你要知道不管是神院還是法院都是不接受‘退貨’的。”
    “主子！”剛剛那個中年宮女急忙地阻止悠囀，可最後一句話悠囀還是說了出來。宮女跌腳道，“陛下不是都說了，如果這事因為您被拒絕了他以後就不理您了呢！哎呀，您真是……”
    雨夜翻了翻眼珠，心中暗罵浩英宣。
    這句話倒像是那個家夥說的。
    那個六親不認的混蛋！
    他僵硬的心思因為這句孩子氣的話活絡了開來。
    其實，那個人身上是沾滿了世俗的味道的。不管是他的軍服控還是他小小的施虐傾向，抑或是他耍賴的要挾手段。
    這個人是真實的。
    也許剛剛宮女的阻止隻是在演戲。但是悠囀的到來卻足以說明皇帝的決心。
    “您比正乾帝大了很多。”雨夜找到了他的聲音，他向悠囀問道，“您不會覺得他和您之間無法溝通？”
    這一記敲在悠囀的痛腳上，它苦了一張小臉，道，“他還一直叫我‘小孩’呢！”
    雨夜看著悠囀頗為懊惱的臉，思索了良久。最後，他點點頭說，“好，我跟您去千流坪。”
    悠囀愣了一下，馬上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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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流坪在清都的西南麵。再過去就是河源。清江的水從這裏發源，從高原上一路跌宕起伏著奔到千流坪。這是清江最後跌落分散的地方。
    從千流坪開始，清江分成了十三支，以疊瀑的方式從近千米的高度層層下落。其中四支向南流進了南海。五支向東繞清都南城而行，繼而轉北，穿過清都的城牆，在龐大的清涼殿前彙聚成鏡湖。還有兩條靈蛇一般在地表相互纏繞往北流過靈山，經黑水關入海。最弱小的一支出了千流坪之後就融進了清都西城那邊的一大片岩層中，消失不見。
    清江最大的一支支流則在千流坪形成了一個全世界落差最大的瀑布，落進晶潭中，再緩緩向東北的方向而去，把清都從西到東地貫穿，最後彙入人魚之海。這是唯一一條被稱之為清江的水脈。其他的支流都在流過千流坪之後被賦予了新的名字。
    千流坪的神院就建築在這些疊瀑之間。神院的主殿則在晶潭旁。那個晶瑩剔透的水潭據說是水神孕育黑暗精靈和光明精靈的地方。
    史料上所記載的東西並沒有詳細的圖片資料。因為清都上方是禁飛區，沒有任何地圖。而神院上方的航空圖則一律呈現黑白粒子狀。
    雨夜頹敗地收起臨時從浩英宣那裏借來的小型筆記本電腦。他現在正乘坐在一艘豪華的私人遊船上，航行於獲月上——這是清江的十二支支流之一。
    悠囀正在睡午覺。進出的宮女內侍都保持著安靜的動作，走路跟貓似地。
    雨夜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笑笑半夜接到皇帝的調令淩晨就能到達，而悠囀要花上差不多一天的功夫才到達皇帝的私宅。
    臥室裏間或傳來一兩聲咳嗽。
    間藍，就是那個領班的嬤嬤剛剛端了溫水進去。現在還沒見出來。
    關於悠囀的傳說現在看來是確鑿無疑的。
    “當年要不是為了救陛下，主子現在一定是活蹦亂跳的。”這話是間藍匆忙間用來安慰被悠囀糟糕身體狀況嚇到了的雨夜的。無形中，它印證了史料的正確性。
    在上船之前他們走了幾天的陸路，悠囀的身體似乎是在那幾天每況愈下的。上了水路之後，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照雨夜的觀察，悠囀的情況已經好多了。
    難道和水分的攝取有關？
    雨夜不敢妄自揣測。因為周遭宮女內侍看他的眼神在恭敬中帶著一絲疏遠。
    雨夜翻了個身，試圖讓窩在躺椅裏一整天的身體舒活一下。動作間，他的手撫上口袋中一封厚厚的紙質物件。
    那東西勉強可以稱之為一封情書吧。
    雨夜嗤笑。
    之所以是厚厚的一疊，倒不是皇帝陛下發癡一般寫了多少多少的情話，而是裏麵揣了一個秘密文件。送信來的是安全營的特工。就是半夜敲窗戶進來臥室的那種。雨夜收到信的時候差點一顆子彈就飛了出去。
    為了不驚醒隔壁的悠囀，雨夜強忍著罵人的衝動拆了信，讀了文。然後，一拍桌子，睡覺。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沙門前線的戰況關他林•雨夜什麼事？
    軍事法庭對第四縱隊進行全麵清查，又為什麼牽連到第七縱隊？
    參謀部和信息部的人轉瞬變成了叛徒？
    雨夜幾乎想蒙在被子裏大吼一聲。
    皇帝的信在最後隻囑咐了雨夜要冷靜。因為安全營的閉營正是因此事而起。
    坐到船上的雨夜現在已經冷靜下來。至少他知道在安全營重新開營之前他不會接到軍部的召集令。而如果軍部要監視他的話恐怕已經晚了一步。因為他在安全營閉營的當天早上（幾乎比這還早）的時候從浩英宣的私宅消失了。
    製造消失現象的人是正乾帝的方旗軍——十個訓練有素的士兵。他們過去的身份是軍部的七星少校。
    這場婚禮現在還沒有必要公諸於世。
    皇帝的不在場和悠囀出現的時間仿佛都在提醒雨夜這裏麵沒有一個家夥是單純的。
    和雨夜最後見麵的勤務兵顯然渺小到可以直接忽略。而雨鄉將軍絕對是軍事法庭不樂意去詢問的人。至於雨夜最後出現的地方，他相信安全營絕對有能力把浩英宣的私宅改成一個公共廁所。
    想到這裏，雨夜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這真是封偉大的情書。因為關於廁所一說並不是雨夜這樣想的，而是浩英宣這樣寫的。
    在這三天裏，雨夜強打著精神把沙門前線的戰報分析了一遍。
    沙門星球位於藍色大道的最前沿。一個月以來，軍部的戰報一直是勝利的。連帶幾次收複戰都是有聲有色，戰報中說得好像沙門一帶的十幾個小行星都已經盡在軍部的掌握中一樣了。可是十天前淩晨的兩點一個戰報卻說前線失守。一個小時後，上報過來的傷亡人數高達兩萬。再一個小時，傷亡人數節節攀升到十萬眾。
    別說一般民眾的心理接受程度已經到達底線，軍部高層也震驚得傻掉了。
    十萬眾的傷亡可都是活生生的子弟兵，不是機械部隊的鐵皮機器人！
    十天前……十天前戰報出來的時候，林•雨夜正在和浩英宣糾纏不清，愛來愛去，昏天黑地。
    十天前，如果林•雨夜看到戰報，他會衝回戰神號，然後被捕。
    現在，雨夜相信浩英宣私宅裏的那台電腦終端已經在他醒來之前被皇帝設置了信息過濾條件。所以他在瀏覽信息的時候才沒有看到那麼重大的戰報。
    第十七縱隊全軍覆滅。
    作為後援的第四縱隊即刻被全軍清查。
    同時還連累到了在附近進行演習的第七縱隊嗎？
    這簡直就是愚蠢到極點的做法。
    軍部的高層難道被慘烈的戰事擊昏了頭腦？
    臨陣斬將，何其茹莽。想必，現在軍部上下都是人心惶惶吧。
    這就是沒有睿帥坐鎮的軍部。
    這麼多年了，沒有中流砥柱的軍部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是全盤崩潰嗎？
    現在，軍部顯然已經封鎖了所有的媒體消息。最新的一個數據就是三天前由
    浩英宣借情書為由傳給他的秘密文件中寫的：
    沙門失守。
    第十七縱隊全軍覆滅。死亡人數兩萬三千一百七十五人。損失主戰艦四艘，戰機兩千五百餘台。烈親王白龍上將殉職。
    血色玫瑰部隊第五分隊全軍覆滅。死亡人數五百二十一人。損失主戰艦一艘。特種機械戰機一百餘台。天恒皇女殉職。
    第四縱隊第七旅全軍覆滅。損失主戰艦一艘，戰機六百餘台。
    四艘“紅眼”戰艦不同程度損壞，在自動返程途中被流彈擊中後爆炸，禍及我軍後援部隊第十五縱隊。造成……
    往下的數字雨夜都沒怎麼看，戰報開頭那兩個沉甸甸的名字就足以讓人呆滯無話。
    這便是戰爭啊……
    無論那人有偉大，死亡都將把他掩埋在萬千枯骨中，難辨麵目。
    雨夜的手指緊緊地扣著那疊紙張。
    眼簾垂下，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