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蘭傾見到司玉蘭睜開了眼睛，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的喚。
    司玉蘭眼睛盯了蘭傾看了一會才意識清醒，嘴角微微上翹，笑的很是幸福：“傾兒，娘夢到你爹了。他回來了，就站在我麵前。”
    “玉蘭……”聽見司玉蘭這般說話的諸葛默林突然不知該怎麼說，一聲“玉蘭”之後，便頓在那裏。
    乍聽到這樣一聲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司玉蘭的身形一頓。隨即淚水便漫上了眼，兩行清淚順著臉頰蜿蜒而下，滴嗒滴嗒的滴在了蘭傾的手背上。
    蘭傾心裏麵瑟瑟，這麼多年，隻見過母親一直溫柔的笑，述說著諸葛默林的好，若不是自己在外麵的探聽，便真的以為當年是娘騙了爹，爹才離開了她。而如今司玉蘭滿臉的淚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了自己她這些年生活的有多苦。
    “傾兒，娘好像做白日夢了。”司玉蘭垂下眼睛，並未看到離床榻不遠處的諸葛默林：“娘最近總是這樣，讓傾兒擔心了。”
    蘭傾輕歎口氣，將司玉蘭的手放在嘴邊，溫柔的說道：“娘，這次您不是在做夢，爹他真的回來了。”
    “你說真的？”剛剛垂下眼瞼的司玉蘭突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蘭傾，卻搖著頭：“不可能的！你姨娘尋了你爹那麼多年，都沒有尋到，你爹定是恨我騙了他。他怎麼可能回來呢？”
    “玉蘭，我真的回來了。”諸葛默林上前，站在蘭傾的身後：“玉蘭，你沒有在做夢，我真的回來了。”
    “成若！真的是你？”司玉蘭看見諸葛默林，驚喜的立即起身，抓著蘭傾的手說道：“傾兒，快去讓人給娘打些水來，娘要好好梳洗一下！”
    蘭傾心疼的看了一眼司玉蘭，寵溺的說道：“好，娘怎麼樣都是大美人，爹回來，當然要美美的和爹在一起。孩兒這就去為你準備。”
    蘭傾起身示意諸葛默林隨著他一起出來。關上門，吩咐婢女去為司玉蘭打扮。
    蘭傾看著一臉愧疚的諸葛默林，說道：“你可以對我娘說實話，不必為難，我也不想，我娘一輩子都生活在對你愛情的愧疚裏。我隻是問你一句，你對花滿月到底是男女之情，還是師徒之愛？”
    諸葛默林對上蘭傾坦蕩的眼，覺得自己這半生甚至失敗，甚至不如自己的晚輩，可是多年的自負卻讓他堅持了自己的心，不論將來會是什麼樣的果，他依然做出了選擇：“她是我的生命。”
    蘭傾看著諸葛默林許久都沒有說話，他不懂，不懂諸葛默林的堅持在哪裏，明明有了妻兒，明明那人的心在別人的身上，他卻還是這般執迷不悟。看見如此的諸葛默林，蘭傾不禁有些黯然，自己不也是這般的性子麼？自嘲的一笑，蘭傾向院中的石凳上走去，等著司玉蘭出來。
    諸葛默林坐在了蘭傾旁邊，考慮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你這般幫我，到底是為何？”
    蘭傾抓了案幾上的一顆葡萄扔進嘴裏，被冰鎮過的瓜果就是清爽，隨口回了一句：“反正不是為你。”
    看見諸葛默林略顯尷尬的臉，蘭傾笑著又補充了一句：“放心，我也不是為了你那寶貝徒兒！”
    諸葛默林聽完頓時不知該怎麼說，不是為了自己，又不是為了花滿月，那與這鳳凰淚有關的就隻剩下錢少一個。莫不是這小子也喜歡上了他？？諸葛默林的心轟的一聲悶響，隨後卻是有了一個想法。便開口問道：“你喜歡錢少？”
    蘭傾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一張臉看起來更是蠱惑：“對啊，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居然讓人在我身上刻字。本想著回去找他麻煩的，誰承想他居然受了傷，可是我卻沒有絲毫的慶幸，而是暗自著急。慢慢的發現，我對他，是有情愫的。”
    蘭傾故意跳過他發現錢少本是女兒身那一段，本以為諸葛默林會對自己喜歡上男子這樣的事兒有著絲毫的避諱，卻不想諸葛默林隻是輕輕的一笑，那笑中有著他看不懂的意味。這個笑讓蘭傾頗感失敗，莫不是現在的男風過於開化，已經被人完全接受了麼？
    兩人的沉默還未持續多久，門便“吱呀”的一聲開啟。
    司玉蘭一身紫色開襟長裙，款款的走了出來，一雙眼落在諸葛默林的身上從未離開，讓蘭傾覺得自己就是個多餘的人，但卻依然開口，叫了一聲：“娘。”
    司玉蘭的視線在蘭傾的身上稍微逗留，隨即又轉到諸葛默林的身上，讓蘭傾頓覺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親兒子，而諸葛默林對上司玉蘭的眼，一種無端的愧疚卻漫延在心頭。
    “成若，你回來了。”司玉蘭淡淡的，略帶欣喜的說道。成若，在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名字，終於真實的開口說了出來。
    “是。”諸葛默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和這樣的司玉蘭說出自己的請求，若他麵對的是司冷月，可能就會開門見山的多，要麼答應她的要求，要給還她一條命，而眼前的人是司玉蘭，不是司冷月。這是他欠了債，卻絲毫都沒有責怪他的人，他怎麼再去傷害她？
    “回來就好。”司玉蘭微微一笑，仿佛兩人中間這二十幾年隻是做了尋常的夫妻，如今丈夫剛剛遠行歸來，僅此而已。
    “玉蘭，我……”諸葛默林覺得自己必須馬上將話說清楚，不然自己虧欠這個女子的不僅僅是前半生，還有後半生。
    “我知道，你回來所為為何。”司玉蘭上前，一手牽起諸葛默林，一手牽起蘭傾的手：“有人中了鳳凰淚，需要藥引，可是這藥引隻有我能給，你們隨我來吧。”
    蘭傾同諸葛默林麵麵相覷，本不知怎麼開口的話，卻被司玉蘭三言兩語帶過，直接化解了兩人的尷尬。
    “玉、玉蘭，你原諒我了？”諸葛默林麵對這樣的司玉蘭，愧疚之感更勝，竟不知該如何。
    “不原諒又如何？是我騙你在先，你離我而去，之於我隻不過是因果報應，這些年我早已想通，你我之前誰也不想欠誰。”司玉蘭邊走邊說，轉過了幾個彎，便見一座假山，假山之中有一石洞，似是一個暗室：“這些年姐姐對你的怨恨想必也令你吃了不少苦頭，我又怎麼能怨恨你？就當扯平了吧。今日我送你藥引，你我今後便再無瓜葛。”
    聽了司玉蘭的話，諸葛默林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失去了些什麼。而蘭傾卻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司玉蘭思念諸葛默林這麼些年，盼他盼了這些年。難道到頭來竟是這樣一個放手的結局麼？那這些年姨娘的存在又是為了什麼？還是她心中一個不可磨滅的魔？
    進了假山的石洞，蘭傾便看見了自家的寶庫，這寶庫他進來多次，覺得並沒有什麼奇特的東西，除了金銀便是玉器，再有的就是一些書畫、古董。而諸葛默林進到石洞中卻是愣了好久。
    蘭傾不懂，因為蘭傾的記憶中沒有自己。諸葛默林看到你一幅幅的字畫，便知道這些年，不論是司玉蘭還是司冷月，都是那樣用她自己的方式愛著自己。司玉蘭的愛，放手而成全，司冷月的愛，絕望而熾烈。
    司玉蘭走進那一架子得玉器之間，在其中拿出一隻凹碟，將碟子捧在胸口看著那一幅幅字畫說道：“這是落玉盤，司家女子的眼淚落在這盤中，便會凝成珠。若是恨意的眼淚，便是致命的毒藥鳳凰淚，若是愛意的眼淚，便是鳳凰淚解藥的藥引。”
    諸葛默林不曾想，這鳳凰淚並不是什麼草藥煉製，而是司家女子的恨意之淚，可悲自己行醫這麼多年，在江湖上也是負有盛名，卻不知竟還有這樣一說。
    蘭傾也愣愣的看著那不起眼的落玉盤，這石洞自己不曉得來了多少次，這玉盤也被自己把玩過幾次，卻不曾想，它竟是這樣的用途。
    司玉蘭將落玉盤捧在身前，癡癡的望著諸葛默林，緩緩的說道：“成若，時隔這麼多年，你可否真心告訴我一句：你曾經，曾經可是對我有過一絲的感情？”
    諸葛默林對上那雙癡癡的眸子，心中竟是酸澀的很，抿著唇，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卻見司玉蘭兩滴淚瞬間滴下，一滴落在了落玉盤中，而司玉蘭卻向後倒了下去。
    “成若，我原諒你了……”司玉蘭隻是說了一句便閉上了眼。
    “娘！”
    “玉蘭！”
    兩個人麵對這樣的情景竟一時愣住，誰也不曾想，隻是兩滴眼淚，竟是可以化解鳳凰淚毒性的藥引，誰也不曾想，隻是兩滴眼淚，竟耗費了司玉蘭的最後一絲力氣。
    蘭傾顫抖的將手指搭上司玉蘭的脖頸，沒有絲毫的搏動。本是暖和的身子也漸漸的涼了下去。
    “娘——”
    “玉蘭……我對不起你！”
    “你滾！”蘭傾雖然大度，雖然不恨諸葛默林曾經帶來的傷害，而此時此刻，卻因為諸葛默林而失去自己最最親近的人，剛剛還好好的人，此時卻已經是冰冷一片，蘭傾接受不了！！
    “你給我滾！帶著你的藥引滾！”
    “傾兒……”
    “不要這樣叫我，你不配！如不是你，她還能有著期盼！若不是她不會耗盡心力！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蘭傾此時的雙眼赤紅，早已經能夠沒有之前的那種豁達。
    “傾兒！你不還是要救錢少嗎？”諸葛默林知道蘭傾此時的痛苦，卻也沒忘記他這次來玉蘭山莊的目的。
    “錢少……”蘭傾漸漸的安靜下來，看著諸葛默林用落玉盤接住司玉蘭的最後半滴殘淚。
    “娘，在溪烏山，傾兒遇見的外婆，傾兒想娘了，娘有沒有想外婆？娘想不想看看傾兒的心上人長的什麼樣子？傾兒帶娘去溪烏山上看看可好？”蘭傾雙手橫抱起司玉蘭軟綿綿的身體，一步一步的走出石洞。諸葛默林將兩粒淚珠放進瓷瓶中，稍微一用力，那落玉盤便化作翠綠的粉末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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