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外麵下著雨。
    雨下在山鬼的手心上變成了冰珠，滑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仍然清脆。
    〝真好聽﹗〞
    聽到背後有一把稚嫩的女聲，祂忙縮回神桌後。此時祂不禁莞爾，祂究竟怕什麼？
    〝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嗎？〞
    祂見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女娃在祂的不遠處，二人才隔了一張薄薄的白紗帳，在晃動晃動著。
    月光映著飛揚的細塵，一切也顯得不真切。
    祂不期然地輕碰了那女娃的臉頰一下，那女娃連忙縮了回去：〝真冰。〞
    山鬼後退了幾步，但女娃卻摸了上去，順著祂手上的紋路上探去，捏著祂的手腕，摸著祂的橈骨莖處，隻歎說了一句：〝你真寂寞。〞
    這時祂才看見那女娃的眼睛透不了光，白蒙蒙的，看一切也顯得不真切、不真實。
    那女娃是天生有眼疾的，而她父母不願要一個有病的女娃，所以賣給了替人問卜卦居的巫師，學的便是摸骨卜卦。
    那女娃不怕神鬼，她常往山上跑、廟裏蹭，和從不搭理她的山鬼說話。
    山鬼每次也隔著紗帳看著她，想自己有辦法治好這女娃的眼。
    祂可以治，但祂沒有治。
    春暖花開，山鬼遙看著那廟外不遠的桃花，朵朵飄送過來，祂輕一遞手，未到手尖上的桃花便枯委灰白了，爛作一團。
    女娃又來了。山鬼忙走進紗帳中。看見她的淚痕、泥汙和血跡，祂明白她又給人欺負了。每每她受了欺淩便來這，但她明知祂不會說隻字詞組。
    怕自己的手會冰傷她，所以祂會隔著紗帳用指尖為她拭淚。
    一揮，淚便變成了冰珠，灑落在地。
    〝我不要！我不要受人欺負！〞
    聽了這話，祂不禁想起那千百車前那些初民的誓願。
    祂開口了，拖著長長的嗓音，啞聲的說了祂第一句話：
    〝我許了。〞
    從遠方傳來的消息中祂得知那女娃開了眼，並接掌了巫位，在另一端的山區中行卜巫之術。
    忘了問她的名字，祂永遠隻記得她叫娃娃，隻記得她是女娃。
    骨望著滿地塵土的廟宇，便拂拂袖子，灰白的塵全掃到門外，可他這一拂，便停下來了，抿抿唇，笑了笑。
    明天又是會生塵的，又何必掃呢？
    這一句話，他老是想問娃娃，可他問不出口。
    而娃娃每次也勤勤快快的掃著，樂得在這廟中忙著。
    往事悠悠，他不敢多想，他怕一多想，這又過了五千年。
    五千年，又是一場夢。
    〝骨，你原來在這﹗〞來人興衝衝的，便把骨從追憶中拉回來。
    一一他心想骨一定在這座破神廟中，便披星戴月的趕來，看骨有沒有辦法治治鳳娘。
    骨回首看了一一一眼，也不問半句，便要離開了。
    〝你也不問我為何找你？〞一一喘喘的跟在骨身後。
    〝你每次找我，必有麻煩事。〞骨語氣篤定的。
    一一搔搔頭，怪不好意思的。
    〝我想找你治一個人。〞
    〝女人是吧。〞這頭騷狐狸。
    〝嗯嗯，是女人，可這女人，你也會想會一會的。〞
    骨轉身盯著一一，一一也不多說，隻朝他拋了個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