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十七章 矚意豈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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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蝶百無聊賴的垂下頭來,看著容顏如花的花蕊,不覺抬起手來,愛憐的拂開她腮上幾絲的散發。忽然,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慢慢放下手來,轉過頭神情專注的望著門外。
從半開的廟門,可以看見門外的青石台階上,正月華似水。
一縷簫聲,仿佛是誰把靈魂,凝聚成了一道絢麗奪目的彩虹……卻又不知給誰,冷酷無情的扯成了絲絲縷縷,然後隨手丟棄在了空寂的山林中,最後卻給風,無心的攪散了,躲躲閃閃的,在迷茫的夜色裏,嗚咽著,猶移著,糾纏著,留戀著……
花之蝶的神思,不由自主的恍惚起來,那似曾相識的簫聲,讓他無法確定,究竟他是在夢裏聽到了這簫聲,還是這簫聲從他的夢境裏,遺落了出來?他閉上眼睛,定了定神,簫聲猶自清晰在耳!不!這一定是有人在吹簫!他推開毛毯站起身來,隨手披上一襲銀色輕裘,走出廟門,在台階上立定,向四周環視了一下。
雨後的山林,在月光下清明空寂,空氣清新而冷洌。他猛然精神一振,獨自循著縹緲的簫聲走去。鬆軟的山土上,覆蓋著冬天殘留下來的腐葉,腳踩上去毫無聲息,林木山石上懸垂未落的水珠,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幽冷寂的光華。
簫聲,越來越清晰了,仿佛行雲流水,從高處,漫無邊際的垂瀉下來……
花之蝶施展出他的幾度春風,很快就悄然無聲的上了山頂。
這山很高,山勢險峻,山頂樹木不多,荒草荊棘密布,山石縱橫錯落,雖然時已仲春,卻因連月陰雨氣候寒冷,草木上都新芽才露,透過疏落的林木山石,他看到了那個吹簫的人。
那個人麵臨斷崖絕壁,遙對著西天的一鉤淺淡的冷月,坐在十多丈遠的一塊巨大的黑色怪石上,隻留給花之蝶一個白衣黑發的背影。
花之蝶感到自己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這個吹簫的人,與他夢中的那個背影,竟然有著同樣的絕世風華!他小心的繞過幾棵大樹,越過兩處山石,轉到了那人的側麵。
那人似乎,深深的沉溺於自己不為人知的境界中,絲毫不曾覺察到花之蝶的接近!
隻有簫聲,在空寂的月光裏,孤獨而肆意的,滲透了所有……
然而花之蝶又一次的,失望了!他依然不能看到那張他突然之間異常期待的臉!
那張臉,掩映在陰影發絲裏,冷月清輝下,青絲流瀉,衣袂揚風,那雙持簫的手,纖弱秀美,蒼白的幾乎與他的衣裳渾然一體,那管簫,宛若一泓沉睡的春水,在他修長的指間,靜靜的流動著一抹柔和空靈的月華。
寒月西垂,煙光如夢,山林中一片寂靜。
簫聲,不知何時消失了,仿佛被這無邊無際的沉沉夜色,了無痕跡的掩埋了……
突然之間,花之蝶瞪大了眼睛,仿佛石化了一樣僵住了!那個一直化石一般的、坐在怪石上的人忽然抬起了頭,並且向他側過臉來,微微的笑了一下。
刹那之間,那一天薄薄的月華,都靜靜的棲息在了那半張臉上!
那是一張年少的臉!一張年少的側臉。那張側臉,仿佛早春的初芽一般,純潔而羞怯,卻又如西天的那鉤殘月,明澈!冷冽!
恍惚之間,花之蝶感覺到那少年的手好像動了一下,一點幽冷的星光猝然從他眼裏黑暗的底色上劃過,他那雙濃的好似夜色一般的眸子驟然間就被那絲流光無情的撕裂了黑暗!他頓時全身的毛孔一炸,一點寒氣直逼心底,他下意識的將頭一仰,猛然覺得頭上一鬆,頭發立刻全部散落了下來,“叮當”一聲,他低頭就看見他的束發冠破成了兩半,在山石上一路唱著清脆悅耳的歌謠,蹦蹦跳跳快快樂樂的,毫不留戀的棄他而去了。
花之蝶呆了半晌,隻覺得渾身一片沁涼!那點星光竟然將他的赤金束發冠無聲無息的擊成了兩半!他抬起頭來,驀然又呆住了!
那塊聳起的怪石上,空蕩蕩的,哪兒還有少年的影子?
花之蝶急忙躍上怪石,惶然四顧。但覺殘月低垂,夜寒似水,山河空寂,不見人跡!他呆了一下,又跳下來奔入林中,毫無頭緒的在林子中奔跑,搜尋。
然而,那個少年,就好像突然之間化成了空氣,毫無聲息的,在越來越暗的山林之中,無影無蹤的消逝了……
花之蝶終於無望的停了下來,沮喪的靠在一棵樹杆上,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深深的刺傷了他!他獨自一個人,茫然的站在空蕩蕩的林子裏,剛才的情景,恍若一夢。
“公子!公子!”
遠處傳來花弧惶急的聲音。
花之蝶定了定神,揚聲叫道,“我在這兒!”
看到花之蝶安然無恙,花弧立刻滿麵驚喜的迎了過來,“公子!公子!”一邊高聲招呼其他人,“公子在這兒,我找到公子了!”猛然之間發現花之蝶竟然披散著頭發,頭上的束發冠不見了,臉色蒼白,花弧頓時臉色大變,“公子!出什麼事了?”
花蜂與花棘很快就趕了過來,立即就發現了花之蝶的異常,都大驚失色,“公子!你怎麼了?”
“公子你沒事吧?”
“公子!你怎麼了?”
“公子……”
“好了好了!”花之蝶不耐煩的推開他們,“我沒事,什麼事也沒有!”說完甩開他們,徑直大步向山下走去。
花弧與花蜂、花棘緊緊跟在後麵,三人滿懷驚疑,卻不敢再問。
自那日破廟宿夜後,花弧幾人就覺得他們的公子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尤其是坐在他旁邊的花蕊,覺得他簡直就是變了個人!
這三天來,花之蝶跟她說過的話就沒超過十句,而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往常,即便是在他發火的時候,他也絕對不會閉上嘴,整個江南苑裏都是他的咆哮聲。而這一路上,花蕊就隻見他倚在車窗下的靠枕上,癡癡的望著一個點發呆,有時候手上拿本書,但是花蕊知道,他根本就沒有看。而他的脾氣,卻變得從未有過的好,幾乎對所有的事情都不再挑剔,看人的眼神也不像從前那麼淩厲了,言語也不再尖銳刻薄。
但是花弧他們並不覺得高興,他們寧願他們的公子還和以前一樣,哪怕是挨罵受罰,他們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