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第六章 有瑜何生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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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雲黯然的瞧著門前的石獅子,半晌,搖了搖頭,“這人在江湖上,也有好多年沒有消息了,自從之蝶兄大婚之後,咱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之蝶兄原本是個極愛熱鬧的人,也極愛交朋友,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漸漸的出門少了……”
    清宵黯然的聽著,不知說什麼好。
    默然良久,秦雲回過頭來問道,“你找花莊主,有很要緊的事嗎?”
    清宵遲疑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事,我就是聽說,花莊主有個極會吹簫的義弟,所以,想來見見他。”
    秦雲怔怔的望著他,“你要見他!做什麼?”
    清宵笑了笑,“也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他長什麼樣,怎樣的優秀?”
    秦雲情不自禁的說,“他!他……和你一樣——年少皎潔,隻要……你見到他……你就會認出來的,像他這樣的人,這世上……隻有他一個!”
    清宵興奮的問,“秦大人也見過他嗎?”
    秦雲若有所思的一笑,“也許,見到他——並不是一件什麼……很幸運的事……”
    清宵一呆,“什麼?”
    秦雲忽然振作精神笑道,“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也不掃你的興了,咱們就此別過!日後你若是去了洛陽,可別忘了去看我喲!”
    清宵拱手笑道,“秦大人一路順風,清宵若去了東都,自然要去拜候大人的!”
    秦雲點點頭,馬車絕塵而去。
    夜已深了,街上了無人跡。清宵頭暈目眩的走在雨中,他在西城門邊,跟一修鎖的老人租了半間極簡陋的房子。今日黃昏,他去江南苑的路上,在一小麵攤上停下來,要了一碗麵慢慢吃著,想著自己來江南已兩月有餘,當日與玉吹雪分別時說的話言猶在耳。可是如今,他別說是見主人,就連人家的大門都沒有進過,他從小孤苦伶仃,什麼苦都吃過,可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灰心過。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堅持下去,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一陣心浮氣躁之下,他竟然向攤主要了兩蝶花生米和豆幹、半斤白幹,自酌自飲起來。然後在江南苑門前吹了半夜簫,經深宵的冷雨一澆,此刻竟不勝酒力起來,勉強支撐著走過了西湖,倚在樹幹上想歇一下,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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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宵醒來時,已不知身在何地。他恍惚的記得,有人喂他吃了幾次藥,比他小時候吃過的野菜還苦。他撐起身來靠在枕上,四周悄無人聲,他抬頭四麵看了看,原來他睡在一間茅舍裏,屋內陳設簡陋,卻幹淨陰涼,窗外正陽光寂寂,能聽見風拂林葉的聲音。
    他歇了一會兒,掙紮著下床穿上鞋子,扶著牆出了房間。外間也是同樣的簡陋,走到大門口,看見有一老頭正在門前的竹影下編著竹器,出聲招呼道,“老人家……”
    老人撐起身回過頭來,“你睡醒了?覺得怎樣?”
    看見老人的臉,清宵不禁吃了一驚,這老人竟是他在西湖賣藝時,每日碰到的那個賣花籃蟈蟈簍的老頭,他不由得失聲道,“老人家!是你救了我?”每次他碰到這老人總會笑著打個招呼,可是老人卻從來也不理會他。
    老人走過來,把他扶到外麵一張竹椅上坐下,“我一早去西湖,見你睡在一棵樹下,就把你帶回來了。”
    清宵急忙起身道謝,“多謝老人家相救!”
    老人擺擺手,“舉手之勞,沒什麼好謝的。”說罷進去端了一碗藥出來,“你受了涼,我給你弄了點草藥,喝兩劑就好了。”
    “謝謝您,讓您費神了!”清宵急忙接過碗道謝。
    這老人住的離西湖不遠,兩間茅屋深藏在一大片竹林之中,以編賣竹器為生。
    清宵住了兩天就離開了,隻是愛這裏的清靜與這片竹林,時常來這裏坐坐,老人也不管他,每日一早就熬好了一盅藥粥放在火上,清宵吃了或沒吃他也不理會,下午回來又替人編些竹籃什麼的。
    清宵隻知道這老人孤身一人,住在這裏已經很多年了,老人很少說話,平日清宵問他十句他也未必答一句,有時清宵故意追著問,老人也不生氣。後來與老人熟了,清宵索性就在旁邊搭了一間簡易的竹屋住了下來。老人依然不管他,兩人一個賣藝一個賣竹器,各行其是,倒也相安無事。
    這日,夜色清明,清宵從江南苑歸來,獨自走出竹林,在茅舍外的空地上立定。抬頭但見月明中天,月色如霜,想自己春天來到江南,轉眼春光謝盡,如今與老人相依已然三月,眼見夏季又已將盡,自己卻依然夙願難償,不禁低頭落下淚來。
    忽然,一縷細細的簫聲,幽幽的響了起來。
    清宵吃了一驚,急忙循聲望去,隻見在茅簷陰影裏低頭吹簫的,竟然是日日與他在一起的,那個編賣竹器的老人。他頓時呆住了,愣愣的站在那裏望著老人。老人對他的注視恍若不覺,聚精會神的吹著手中的一管羊脂簫。
    清宵不知不覺的被簫聲攝取了心神,隻聽得如醉如癡。
    簫聲終於消失了,半晌,老人黯然的長歎了一聲。
    清宵如夢初醒,驚喜的跑過去,蹲跪在老人的麵前,“老人家!原來你會吹簫!”他這一生,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美妙銷魂的樂聲。
    老人看著他,黯然神傷的又歎了口氣,“唉,十七年了!我終於還是破了戒了!”
    清宵吃驚的望著老人,“您有十七年沒有吹簫了?竟然還能吹得這麼好!您吹的是什麼曲子呀?我從來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曲子!”
    老人忽然站了起來,走到空地上,仰望著那輪西垂的寒月愴然大笑道,“好?哈哈!好聽?哈哈哈……好……哈哈……我若吹得好,又何至於十幾年不碰我視若生命的簫!你可知道這十七年的日日夜夜,我是怎麼過的?你可知道,我有多恨這曲《江南春》!”
    “《江南春》?”清宵大吃一驚。
    “天啊!十七年呐!你可知道我心裏有多少恨?哈哈!哈!哈哈……”老人笑到最後,竟然跪坐在地,垂頭伏地嗚咽起來。
    “老人家!你怎麼了?”清宵驚慌的撲過去,抱住老人的手臂搖著,“老人家!”
    半晌,老人抬起頭來,仰天長歎道,“蒼天呐!既生瑜何生亮?既生亮,何生瑜啊!”那張蒼老的臉上淚光縱橫,神色愴然,忽然揚手敲在平日磨篾刀的刀石上,手中那管羊脂玉簫頓時斷成數截。
    “老人家!你……”清宵大驚失色,撲在地上,含淚痛心的捧著那管碎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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