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出岫 第十七章 傲雪綻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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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若之在禦前請命之後,繡畫之事便再也不是秘密。很快,所有該知道和不該知道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在奚琮瑕的命令下,她被單獨隔離在了繡堂內,門外還有禁衛把守。而限時隻有兩日。因為第三日,奚琮瑕將在禦花園內親眼見證這個狂傲的女子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這是雲若之賭上了一切的機會。贏了,她從此出人頭地;輸了,她即就此消失在這個世上,對這幽深的皇宮來說她不過是無數過客中的一個。
她知道這世上大概隻有雲墨池會因為她的離開而傷心,至於雲浩天,她是真的不敢奢望,也早就說服自己不去奢望的。
她將手輕輕放在那雪白細膩地絲綢上,從左至右緩緩地滑過,掌中微涼的滑膩感讓她心中微微一動。她深吸了一口氣,拿起已穿好線的繡針刺了下去,無需任何構圖和參照物,那一樹樹梅花就已然長在她心中了。
雲若之就這樣在房中待了不眠不休的兩日,到了第二日的晚上,她隻剩下了那幾朵最考驗功夫的帶著露珠的梅花以及那兩行讓她心動的詩句還沒有繡了。
她伸了伸腰,這才感覺到那有些昏黃的燭光讓自己有些發困。可是她心裏很興奮,覺得在這四四方方的繡堂裏無法恣意地呼吸,於是推開門想要看看那一片早已鋪展開來的月色。
“吱呀”。門打開的一瞬間,她也怔了怔。
“你怎麼在這兒?”她看著門外同樣有些訝異的白傲翎,揚起唇角笑道。
白傲翎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走出來,笑意中還有幾許尚未褪盡的不自在,“那天你去見陛下的時候我也在場,不過你顧著向陛下逞強所以沒有注意到罷了。這兩日你肯定就更無暇去關心是誰在繡堂外把守了。
雲若之眉梢輕揚,“原來小女竟勞煩了禁衛少卿來看守,真是罪過啊。”
“看來你的信心很足嘛,”白傲翎見她又有了和自己鬥嘴的精神頭,淡淡一笑,“竟開始揶揄我了。不過好男不與女鬥,我今日不跟你計較。”
說話間,雲若之瞥了一眼旁邊一同看守的那名禁衛,臉上的表情便冷淡了下來。“我餓了,給我拿些東西吃吧。”等到支開他後,她才轉向白傲翎皺著眉說道,“他看起來怎麼那麼像當初在芙蓉園裏要拖我走的那兩個禁衛之一?”
白傲翎愣了愣,繼而有些無奈地笑道,“這麼久的事你居然還記著仇,這麼說來你也還記恨著我了。”
她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怎麼你現在才知道我一直都記恨你嗎?”可是說完,她自己就流露出了俏皮的笑意。
“女子之家就是心眼小,”白傲翎也忍不住笑了,“早知道你有染王殿下幫忙,我也不必去費事幫你尋名牌了。”
他不經意說漏了嘴,卻讓雲若之心頭一動。
“原來,你幫我找過?”她看見他的側臉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痕跡,不禁抿著嘴笑了。
“隻是順便瞧了瞧,”他覺得臉莫名地有些脹熱,於是移開目光不想讓雲若之窺探到太多,這個女子很聰明,也很驕傲。他可不想見到她洋洋得意的樣子,“反正也沒找到,你就不必謝我了。”
“誰說要謝你了,”雲若之語帶繾綣的白了他一眼,“居然自己倒還害起羞來了。”
白傲翎不以為然地揚起聲音“哼”了一聲,“越說越沒譜了,我一個大男人害什麼羞?”
“還不承認。”雲若之覺得他死要麵子的樣子當真有趣得緊,於是決定繼續捉弄他,往他靠近了些,然後指著他的臉說,“你看你看,要是有鏡子你就能看到,這裏,還有這裏都紅了。”
“大晚上的看得到什麼……”白傲翎被她說得急躁,轉過臉剛想要辯解,唇角卻忽然觸到一股柔軟,帶著淡淡的微涼。
他愣愣地睜大了眼睛,他的臉碰到了她的臉,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氣息。他看見她的眼睛裏流動著光華,那是一種被月光映照的靈氣,白傲翎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們旋即迅速分開。
雲若之咬了咬嘴唇,笑的有些羞澀。少頃,她聽到白傲翎輕輕幹咳了兩聲,“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不過你也是的,靠那麼近幹嘛?要不是你搗亂,我也不會親到……”他有些尷尬,於是不再說下去,“真是的,這個人去拿個吃的怎麼那麼慢。”
“你道歉還要麵子。”雲若之覺得好氣又好笑,“你放心,我知道我有錯,所以不會讓你負責娶我的。”
“娶你?”白傲翎輕笑了一聲,“你說笑可真是了得。不過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我可負不起那麼大的責,也不用負這個責。”
雲若之真的動了氣,她蹙起眉頭用不滿的眼神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把他盯的有些不大自在。
“那小女真的要多謝白少卿了,”她說,“要是你果然說要向我提親,我還得考慮如何拒絕你呢。”
一股腦說完這些,雲若之便再也不想和他說下去了,於是旋身快步走進了繡堂裏,然後重重關上了門。
門外的白傲翎,也莫名地覺得不大痛快。
銀白的月盤掛在天幕上,散發出皎潔的月華,撩動了望月人的心。
翌日,國君奚琮瑕在禦花園中再次設了宴,不同的是,這次的主角是需要在眾人麵前證明自己的雲若之。
這一日的陽光很明媚,照在身上覺得暖暖的,涼風習習吹動著園中的花草,在這正式到如同一片沒有波瀾的湖水的氛圍中漾起了淡淡的漣漪。
今天在場的,除了國君和皇後,還有尚王奚歸涯、染王奚冰塵兩對夫婦。而令雲若之意外的,是她的父親和三哥竟然也來了,她雖然知道這件事是瞞不過他們的,但在此刻她還是覺得有些忐忑。她不知道他們是自己入宮來還是陛下特意請他們來的,不過連雲墨池這樣早就不過問白雲渡之外的事的人如今竟然也坐在這裏。她知道,她讓他擔心了。
繡卷被固定在繡架上抬到了中間,雲若之一步步朝著它走過去,覺得周圍注視的目光幾乎快要讓自己的身體灼熱地被燒出了一個又一個洞。
“短短兩日,你已經完成了這麼多了。”奚琮瑕有些不可思議,“今日染王也在這裏,你的刺繡是否能夠還原他的畫作,朕覺得隻有他最有評斷的權力。你覺得還公平吧?”
雲若之瞧了瞧站在那裏的奚冰塵,卻又不敢看的太過仔細,所以她無法看清他的臉,更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又或者,是他根本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她覺得奚琮瑕的安排是合情合理的,自己也並不覺得意外。隻是在她剛要開始下針的時候,一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竟偏偏來了。
?——江王殿下到。
傳令官的這一聲高喊,讓雲若之的拿著繡針的手微微一抖。
江王奚清嶺來了。是她太過低估了他的心智嗎?一個稚子應當不會察覺到這件事的內情才對,可是,他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了?她想不出他會做出什麼事,最壞的結果就是她需要在聖上麵前死口不認自己做過什麼,不過,奚清嶺應該也不會在這時候說這件事才對,他難道不怕被自己的長輩責備?
她僥幸而又混亂地在腦子裏想著這些可能和不可能,奚清嶺還沒有鬧出什麼動靜,她卻幾乎要自亂陣腳了。
“清嶺,你怎麼來了?”奚琮瑕也不大願意他到這裏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要是他說出些什麼,那就有些傷及自己的顏麵了。
奚清嶺進來的時候隻是打量了雲若之一下,然後就老實回答道,“回皇爺爺,孫臣聽染王府的門房說四叔入宮來了,所以來找他玩的。也來給皇爺爺請安。”
奚琮瑕和雲若之都鬆了一口氣。
及後,奚清嶺便坐到了他四叔的身旁,也有意無意地參與進了這場“宴會”中。然而他不說話也不動的那副老老實實的樣子卻總是讓雲若之覺得是一個不安全的信號,在這樣的氣氛下,她因為他的到來而擾亂了心神,而刺繡,是最忌諱心不靜的。
若之。
她聽見有人叫她。掃了一眼四周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而且,誰敢在陛下的麵前放肆呢?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這個聲音在她懷疑的時候又適時地響了起來。
若之。
這一回她聽清了,是她的三哥雲墨池的聲音。但雲墨池坐在那裏看上去沒有任何動作,其他人好像也沒有聽到,而且這聲呼喚聽上去就像某一個遙遠的地方傳來,雖然清晰,卻又帶著虛無的不確定感。
她猛然意識到,這也許是雲墨池在用靈力和自己交流。但,她不禁慌亂起來,三哥竟然在皇室眾人麵前動用靈力,一定會被發現的!可隨即,她就發現了奇怪的事,奚琮瑕等人似乎絲毫沒有發覺他們之間的心內傳音,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難道他們是發覺了卻有意放過他們?不,不說別人,單說皇後就沒有這個理由。
若之,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雲墨池好像察覺到了她的腦海中在一瞬間閃過的所有想法。
聽我說,冷靜下來。什麼都不會發生,有三哥在你身邊,你隻需要專心致誌地繡完這幅畫,要當所有的人都不存在,這是屬於你的世界。
他的話有一種魔力,讓雲若之漸漸恢複了理智。那是她唯一信賴和依靠的人,她知道他說什麼都不會發生就一定什麼都不會發生。管他什麼陛下皇後還有江王,她的眼裏,應當隻能見到這幅刺繡。
她再次拿起繡針,沉穩地深吸了一口氣,如同在繡堂的時候一樣,整個世界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