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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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停在孩子臉頰上的指尖有一瞬間的顫抖,孩子不哭之後,女子收指進袖,然後無聲無息的低眉凝目,大家的目光都鎖在她身上,無言中,能很清晰的聽到地麵鞋子和小石子摩挲的聲。
沙沙沙。
在眾人等待的目光中,女子蓮步生姿,嫋嫋娜娜的掠過眾人的視線直朝夕拾這邊走來,粉色的裙裾剪裁飄逸,卻恰到好處的把女子的窈窕身姿襯托得淋漓,香氣荷風送,蓮步巧生煙,一笑便傾城,終於女子和夕拾的眼神在空中交彙,一消對視,女子的眼神嬌羞婉轉,而後隻見女子頷首福身朝夕拾優雅的行了一禮。
“憐兒,拜見公子。”柔弱的嗓音彌漫了濃烈的情感。
“嗯。”夕拾隻是淡淡地含笑點頭。
原來,這個女子就是聞名已久的花憐憂。
螢火細細瞧上女子,五官臉蛋不過平平,最有特色的便是眉心間一點朱砂痣,那點嫣紅給平淡無奇的臉添上幾分獨特的妖嬈,柳腰款擺,異香馥鬱,一顰一笑都撩人遐思,這就是花憐憂有本事讓人為她惦念的本事。
未見之前,螢火就覺得這女子定不是她喜歡的一類人,見麵之後,這種感覺更加確定了。
花憐憂一直保持著微屈膝的福身禮儀,直到夕拾朝她伸出手,她才做羞澀狀的把自己的手搭到夕拾的手上,一觸一握,原本是握著螢火手的手,此刻在一點一點抽離,抽離之後卻伸向了花憐憂,溫暖不在,讓螢火才回暖的心又一點一點歸於黑暗的沉寂。
夕拾和花憐憂交握的手,看著花想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哇,美人公子果然和我家憐姐姐是相識的,郎才女貌的,真是般配的很呐……”
花憐憂輕咬下唇,低語微怒道:“想容,休要胡說。”
那一轉眉一咬唇,好不嬌羞啊,這份女人的小家子氣,螢火自歎不如。
“公子,進去坐坐可好?”
“好。”
花憐憂理所當然的拉著夕拾的手,領著他往院子裏走,然後眾人紛紛圍攏緊跟其後,在一個又一個的人影後,獨留移不動腳步的螢火。
雖說,麗影雙雙足以羨煞旁人,可是螢火卻覺得這場麵假的很,一個被王府趕出來的侍妾在多年後見到原來的主子,不但沒有一絲驚訝和怨恨,甚至連一些雜七雜八的情緒都沒有,一切看起來都不像是巧合那樣簡單,如果不是巧合,那隻能說明,這個女人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了,為了等待這一天她做了足夠的準備和籌劃,所以見麵之後隻會想著如何以她的柔軟為資本留住這個男人的心,聰明重心機的夕拾,難道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我要去別的地方逛逛。”
在大夥兒都差不多擠進院子的時候,螢火冷不丁的來了句。
眾人紛紛回頭,在雜亂的視線中,螢火並沒有撞見預料中的那個人的眼神。
有些失落的撅起嘴,自言的嘀咕著,“什麼嘛,果然騙子的話不可信,哼。”鞋底把地上的小石子搓得沙沙作響,根本不理會眾人的態度,二話不說轉身便跨著大步遠走。
遠走間,螢火什麼聲音都沒再聽到。
而螢火離開之後,夕拾的眼神出現了一絲異樣,同時,身邊有個人影急速竄離出人群。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擦身而過的人以及街景、小販的叫賣,螢火都看不進眼裏,她一門心思的在回想,那晚船甲板上微醉之後兩個人的對話,以及那晚擁抱發生的真實性,雖然嘴上沒說出來,可那晚夕拾說‘幫我’的嗓音卻一直回蕩在腦海裏,不管怎麼驅逐怎麼控製,那個嗓音就像在腦子裏生了根一樣,牢不可破堅不可摧,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內心,她以為,也許自己真的是被他需要的,可才轉眼的功夫,他也可以牽著其他女人的手把你忘得一幹二淨。
果然,夜醉人,酒醉心。
果然,醉酒之後的話和行為,是不可以當真的。
果然,他們之間,誰都不需要誰;他的江山,她的仇。
“啊啊,亂想了,亂想了……”螢火拍拍自己的腦子,燦爛一笑,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不去想,就自然沒有煩惱了。
螢火大搖大擺的在街道上逛著,心想難得來一回此地,可不能被瑣事擾了心情,之前的不悅情緒很快就收斂起來,這自在州的街道還真比江州的街道多了很多新鮮玩意。
街上有穿著奇怪的賣古董小玩意的老人,還有當街鋸木頭的木工,那麼鋸了木頭便能做成紡車,一些婦女當街搖著紡車,紡車上滾動著各色的彩線,順著彩線看去,旁邊又有擺起繡架刺繡的年輕姑娘,繡娘身後便是繡莊,繡莊裏麵擺著很多繡工精美的圖案、衣服、飾品等等。
被精美的繡工所吸引,螢火也忍不住上繡莊問道:“請問,能繡梨花嗎?”
繡娘咬線穿著針道:“可以。”
“那能繡螢火蟲嗎?”
螢火一直記得,那個叫做夜的少年說過,花都的螢火蟲又多又美,一群螢火蟲同時閃光的時候,光亮尤勝繁星,景色美不勝收,隻可惜,她來幾次花都都未曾見到過那樣的美景。於是想著,要是能繡成畫,也一定很美的。
繡娘似乎被問住了,搓著穿進針孔的彩線,撇嘴道:“螢火蟲?”
“就是那種在夏季夜晚會閃閃發光的蟲子。會飛的,飛在夜空發著綠光的蟲子。”螢火邊說邊做著動作,展開雙手做蟲兒飛的姿勢,看得繡娘咪咪笑,直笑這藍衣公子不僅模樣好看,說起來話也甚為可愛,笑罷後,認真道:“公子說的可是夜光蟲?”
原來在花都螢火蟲是叫做夜光蟲的啊。
螢火連連點頭。
“公子,繡是可以繡,隻不過,繡夜光蟲需要夜光彩線,這些線一般是皇家禦用的,我們小老百姓是難以拿到這種珍貴彩線的。”
“這麼麻煩啊?”
“夜光彩線最神奇的地方就在於彩線上淬有熒光粉,繡出來之後在晚上會閃閃發光就跟夜明珠一般,所以是皇宮禦用品,世間難得一見呢。”繡娘巧手施針,談話間一朵牡丹花的雛形就出來了,換線之際,繡娘又說道:“這種線顯赫的大家族也是可以見到的。”說著繡娘踮腳看看店外,沒看出什麼動靜繡娘接下話道:“就拿大都督家的三公子來說吧,陶三公子花重金顧了州裏最有名的繡娘用夜光彩線繡了一幅鳳穿牡丹就為了博美人一笑,據聞啊,那幅牡丹圖在夜晚發起光來,蝶飛繞花間,又美又傳神……”
起先螢火還是聽得不亦樂乎,可陶三公子的名號出來之後,螢火便失了興致。
“陶三公子可說的是陶影照?”
“呀--”繡娘的針不小心刺傷了指頭,豆大的血珠沁上指腹,繡娘吮著指頭擺手道:“公子,在這裏公然叫三公子的名號可是犯忌諱的,那三公子就是花都的小霸王,惹不起的。”
繡娘一臉畏懼之色,一言道出這小霸王一家的可惡之處,七年來,這小霸王不僅沒有收斂,反到更加猖獗起來了,憶起七年前的恩怨,螢火心頭一股血脈膨脹的厲害,殺人的念頭蠢蠢欲動。
陶影照,四個仇人之中繼蘇流年、莊陌霆之後的第三人。之前螢火幾次潛來花都,這陶影照不是遊曆去他方了就是候不見身影。今日偶然覓到蹤跡,怎好放過。
螢火和繡娘又寒暄了幾句,便挑中了繡莊裏懸掛的一件紅色裙衫,一錠銀子買下,直到螢火換了衣衫出來,繡娘才看直了眼,原以為是個俊俏的青年,可這一身裙衫一換,紅衣罩身,露出修長的玉頸,半遮半掩的酥胸在火紅的映照下更顯得如白玉凝脂,繡滿精美落花的腰帶一束,腰身不盈一握,飄然落定身姿猶如一團火焰,又像是一朵從天而降的仙花,青絲披散,發髻上的碧玉發簪閃動著晶亮的光芒。
繡娘半晌沒有回過神來,螢火俏皮地朝繡娘一眨眼,吐著舌頭道:“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沒見我。多謝了。”語畢,又留下一錠銀子。
火紅色的身姿大大方方的走出繡莊,出門後還不忘朝某個角落揚起好看的眉頭,等角落裏的黑影衝進繡莊詢問出來之後就再也尋不見那一抹好看的身影了。
“該死。”黑影跺著腳悔恨著又刻不容緩的移步追上,若追丟了不僅毀了她冷鋒小刀落月詩四大暗衛的名頭,回去還會被主子狠狠地處罰。
砰。
春日樓的店小二被一戴麵紗的紅衣女子押上三樓的雅間,伴著店小二的慘叫聲,雅間的大門被撞了開來,戴麵紗的女子纖指一出,指著雅間正位上的男子柔聲地問道:“閣下可是陶三公子?”
吟唱的倌人,陪酒的舞姬眼光齊刷刷地聚集在翹著二郎腿左擁右抱看上去氣宇軒昂的男子身上,隻見此男子很不屑的回答道:“本公子就是。”
麵紗下女子清淺一笑,隱約可見兩個微顯的梨渦,“陶影照,我是來收你的命的。”眼神中透出一種絕頂冰峰之上才有的寒光。
“哈哈哈哈……”陶影照微怔之後,張狂長笑。
呼呼幾聲,門應聲關上,幾個服裝怪異的男人持刀而立,氣勢洶洶的候命待發。
陶影照張狂邪肆的嘴臉,一下子就勾起了螢火的血色記憶,七年前,他也是一副這種傲慢可惡的嘴臉,看著那個女人一腳又一腳的踢上她隆起的腹部,鮮血飛濺、絕望而疼痛,而一旁賞戲的陶影照不止愈看愈激動,甚至還有份上前拳腳相加,落崖的傑作,也少不了他的‘恩賜’。
陶影照一手攬過一個憐人和一個小倌,傲慢的揚起下巴,邪笑道:“想殺本公子的人多如牛毛,不過今日有紅衣美人一位,讓本公子一見傾心,美哉美哉。”
睇著陶影照笑得狂佞的嘴臉,螢火失笑道:“陶三公子的讚賞,小女子消受不起。”
像痞子似地吻上臂彎中美人的臉蛋,陶影照眉頭一橫,無限惋惜道:“是美人,也不行。”食指緩緩而出,指向螢火的眉心,令道:“殺。”
語音未落,出現在門邊的持刀男人們一哄而上。
螢火唇邊的笑意忽地一隱而去,溫婉柔弱的腰身一擰一轉,長針出手,揮出……隻是一瞬,其中一名男人的頭就被斜砍了下來,看到鮮血噴濺的無頭屍體,倌人舞姬們驚恐的忘記了尖叫和逃跑。
不大的雅間,兵器交鳴聲,鮮血噴濺聲,屍體倒地聲,一聲蓋過一聲,幾道銀光之後,最後一名男子的手臂從手肘到手掌部分被整個削斷,還不等男子哀嚎,一陣肅殺的勁風旋過,針尖拂過脖頸,肌膚如劃開的錦帛,一裂血汙噴湧,噴上屏風,沙沙沙,如雨打傘麵之聲。
“你的保鏢沒顧對人啊。”螢火指著萎頓倒地的男人們得意的嘲諷道。
陶影照看到自己的保鏢都死狀慘烈,頓時就換了副嘴臉,死皮賴臉笑嘻嘻道:“美人手下留情,你殺本公子也是為了求財,金銀本公子要多少有多少。”說著,陶影照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大疊的銀票,一張一張數給螢火,看著這一畫麵,螢火腦子想起了在碼頭夕拾拿著銀票說了那席話,如此看來,那病秧子王爺比這陶影照要好上千百倍。
那嘴臉讓螢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浸滿血色的長針似乎也迫不及待想要刺進陶影照的心房好汲進他的鮮血,“我要的不是金錢,而是你的命。”
“為什麼?”
“為什麼?哼哼……”螢火冷笑著,比起蘇流年和莊陌霆,她更想要陶影照含冤而死,死也叫他死的不瞑目。
不多費唇舌,長針直刺而出……
嗖嗖嗖。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針忙之外,還有其他閃著戾光奇襲而來的利器,戾光中一朵花時隱時現。
叮叮叮。
一個黑影躍了進來,軟劍挺直了劍身,與奇襲而來的利器發生碰撞。
“嘶……”螢火漸覺握針的手腕有麻痹感,而後耳邊響起一聲熟悉的語調,“主子……”
黑影蒙麵,但從那雙眼睛裏,螢火可以判斷出,來人是詩。隻見詩慌忙地握住她持長針的手腕,火紅色袖口撩起之後,見後詩大吃一驚,嵌進肉裏的是兩支鏢,梅花形的鏢,上麵分別鐫著‘憐’‘倌’二字,皮肉撕爛的手腕宛如綻開了兩朵血梅。
螢火怒目望去,剛才還蜷縮在陶影照身邊的兩個憐人小倌手裏正晃著幾枚梅花鏢,陰笑的擋在陶影照身前,從二人的間隙中,螢火又見陶影照張狂邪佞的笑,這次表情裏還多了一絲幸災樂禍奸計得逞的傲慢暗爽之色。
詩咬牙切齒道:“憐倌雙煞?”
“好眼力。”兩小倌點頭笑道,笑語中數枚梅花鏢席卷而來。
又是一陣劍與暗器的鏗鏘聲,之後‘砰’的一聲炸響,濃霧彌漫,視線模糊之前,螢火感到一隻手拉住了自己,破窗而出之後,颯颯的風吹得麵紗起伏吹得衣袂飄忽,甚至吹得傷口有些涼有些癢。
“你怎麼跟來的?”
“主子能從繡娘口中問到下落,屬下自然也可以。”
“該死的,收了錢也封不住嘴……”
“主子中了梅花鏢,要趕緊回去讓公子看看。”
沉沉浮浮,飄渺落地,傳進詩耳際的是螢火一聲冰冷的話語,她說:“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