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單槍匹馬探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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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都地處江南,首邑江州,此地山巒連綿,雲霧暗晦;夏木濃蔭,小橋流水;鶯歌燕舞,嫋娜醉人;商業甚為發達,亦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集市中心街最熱鬧的酒樓--寫月樓,每日午後都會集聚一些聽書之人。
一樓堂中央,白發老者驚堂木這麼一敲,琅琅上口的句子就蹦出了口:天帝仙遊餘四子,長子登位令天下,碩王牧馬守塞北,睿王發配無人問,最慘莫過四皇子,若要問吾如何慘,請聽老生細道來;貴妃一家勢滔天,權霸後宮無人及,此舉惹來帝後嫉,帝殤時值眾子歸,盼子心切出城迎,朝露宮內本祥和,卻見三尺白綾懸,逸王盛怒血染殿,一紙聖諭陵寢守,可憐少年喪母痛,一病不起痼疾留,此後再無風光時,汝說可惜不可惜,誒誒,汝說可惜不可惜……
老者一口氣說了一大段,停歇間小酌一杯酒,觀眾卻也趁著空檔時機給老者捧場鼓掌。這原本是一本說爛了的段子,雖然老者日複一日不厭其煩地重複前麵的段子,但是聽眾依舊聽得興起,因為他們知道老者後麵必有新料爆出,這是寫月樓常聽段子的人們悟出的規律。
此時,二樓靠窗的一張長凳上剛才還橫躺著的人揉著眼睛坐了起來,打著哈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撐著惺忪的睡眼打了個響指,緊接著略帶沙啞的嗓音傳了出來,“小二,給我來一壺最好的酒。”
噔噔噔,話音才落,小二就拎著一壺酒從一樓衝了上來,奇怪的是二樓那麼大,小二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點酒人的所在地,送上酒的同時還不忘和客人寒暄幾句。
“客官,您醒了。”
“嘿嘿,醒了。”點酒之人支著腦袋朝小二笑笑,盡管隻是一個稀鬆平常的淺笑,小二也總是被這客人嘴角泛起的梨渦給吸引住,小二知道,這位客人已經連續四五天準時準點的出現在這裏,上來必是先點一碟酒樓的招牌甜點,梨花糕;然後會睡個午覺,等到說書開始便自然醒,醒後第一件事就是點一壺酒樓最好的酒,陳年女兒紅。
啪,一錠銀元寶置於桌上,“酒錢,餘下打賞。”
每每這個時刻小二都會笑得像花一樣,揣了銀元寶使勁兒陪笑,近距離看著點酒人,小二總是會產生一種錯覺,這眼前人一襲寶藍色織錦長袍,金色的玉冠束起了墨黑的發,玉冠上還插著一支碧色的玉簪,麵如美玉,身姿俊俏,靈動撲閃的眼眸令人見之忘俗,真真是個俊俏的青年,可隻要他笑起來了,小二的腦子裏就會浮現出一曲江南美人歌,美人舞袖蕩碧波的香豔畫麵,而那個美人正是眼前的青年。
不過糾結歸糾結,小二也知道這風度翩翩的俊公子會在酒樓的長凳上睡過去,被樓上過往的客人盯著看也若無其事,隻顧自地獨斟獨飲,倘若是女子哪能這等不顧閨顏,如此一想小二也就寬下心來了。
螢火何嚐不知道小二的心思,那盯著不轉的眼睛哪是小二對客人、男人看男人的眼神,不過螢火也懶得去揭穿,反正易裝也是為了方便打探,這熱鬧的寫月樓什麼三教九流、高官子弟都有,魚龍混雜之地要打聽消息再容易不過了,這不連續幾日光聽說書就對逸王有了大致的了解。
逸王現今二十有三,十六歲喪母,原本龐大的家族勢力也隨著母親的逝世而逐漸收斂,深秋時節在帝陵守靈三個月染了一身毛病,本該在三年守喪完畢之後迎娶尚書之女,也因為病弱的身體一拖再拖,故今逸王府正妃位還空留著,而且這個逸王還和閨房女子一樣大門不邁二門不出,據稱是在家養病。
螢火自斟一杯酒,眼神無意地飄向了遠處,天空中大朵大朵的流雲安靜的飄來飄去,一派悠閑,對著碧空無聊的自言道,“原來是隻病貓啊。”咂咂嘴螢火舉杯敬了雲朵一杯。
獨酌間,一樓有傳來老者的說書詞,痼疾久治久不愈,誤了多少春心事,多年尋醫病未果,近來忽降妙神醫,一帖一藥除病弱,隻待尚書新嫁娘……
段子一出,樓下即刻人聲鼎沸,大家爭相討論著段子的真實性,聲音喧雜著擾得人心煩,本是悠閑的螢火也開始思考起來,如果老者的段子是真實的,那麼病貓逸王即將康複,刺殺難度必有所增加,眼前隻有兩個機會可供選擇,一來趁病貓王爺的病沒痊愈之時夜探王爺府完成刺殺;二來等王爺大婚之時混入王府伺機刺殺;前者有點獨身入虎穴的架勢,即使完成刺殺大概也不能輕鬆離開,後者嘛刺殺完成後大概容易逃跑,而且大婚時侍衛或者暗衛該不會注意到每個賓客的,隻不過這大婚需要等半月有餘,她可沒這閑工夫等待,尤其是知道花都蘇記花卉的大掌櫃蘇流年此刻身在江州的消息之後。
一樓說書老者的聲音愈見模糊,周遭的吵雜聲也一並過濾掉了,喝完最後一口酒,螢火看著不動的流雲,決定今夜溜進逸王府完成刺殺。
一個閃身,寶藍色的衣袂消失在酒樓之上。
人群中,一位豐神俊朗的青年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如從霧氣中走來,給原本就繁華的大街又多添了一抹絢麗的風光。
子夜。
螢火斜靠在一棵大樹上,樹底下是一座豪華的庭院,庭院門匾上赫然寫著「逸王府」三個字。想著殺人記錄上最高官職的州府都督即將被親王所代替,螢火一下子血液就沸騰了起來。
隱蔽在樹杆上觀察了一陣,這王府雖然豪華,但是守衛士兵卻不多,每個時辰間也沒有巡夜的侍衛,看來病貓王爺確實不招朝廷厚待,這樣也好,反正給螢火得了利處。
潛伏的時間,王府的格局大約都記在心頭了,竄身而下,一個飄忽的身影就這樣摸進了逸王府,在府內七穿八穿,穿過幾個廊子,螢火才發現自己迷路了,先前看的地形全白看了,悔恨之際,幾個夜巡的侍衛打著燈籠朝她這邊走來,聽到腳步聲之後,螢火旋身上了房梁,待巡視侍衛走遠後才輕靈落地,落地之後一刻不敢耽誤地朝內苑移動。
內苑黑暗一片,在月色的照映下,隱約可見一個小池子,池子裏種滿了睡蓮,露水打在蓮花上閃著微弱的光,一閃一閃晶瑩透亮。池子邊有個二層的小樓,在一樓的一排廂房中有一間燈火爍亮,螢火猜測著這是不是逸王的房間,慢慢靠近,聞見房子裏傳來一陣斷續的咳嗽聲,伴隨咳嗽聲而來的還有一陣濃濃的草藥味,螢火當下斷定,這人該是逸王了。
身貼窗口,指頭在紙窗戶上戳了一個小洞,一抹光亮穿入眼簾,圓圓的洞口內見到的是一片氤氳的霧氣,有點迷離有點迷茫,霧氣中一個白影坐在火爐前搖著葵扇煎藥,邊搖著葵扇邊用袖口捂住口鼻,袖口下依舊會傳來斷續的咳嗽聲。螢火想,哪有王爺自己熬夜的,興奮之情有點受挫本打算轉身走人,但跨了一步又收了回來,雖然王爺不會親自熬藥,但至少這藥是給王爺熬得,熬了藥就得喝……想著想著,一抹痞笑在螢火的唇邊劃開。
咿呀,咿呀,門快速的開啟又合上,霧氣中的人根本沒有反應,螢火輕閃到白影身旁,三寸長的飛針在指尖來回翻動,最後停留在食指和中間間,直指火爐上藥盅,壞壞地笑道:“熬藥啊。”
白影並未受到任何驚嚇,反而清清淡淡的回答道:“不然呢?”
白影鎮定自若的舉動倒是在螢火預料之外,沒有回頭,沒有動,甚至都沒看她一眼,也不知道是真不怕還是以為是熟人,飛針又開始在指間翻動,可這次停留的位置是白影的頸脖間,飛針冰冷的觸感在肌膚上暈開絲絲沁涼,白影停下手中搖著的葵扇,慢條斯理道:“不知道這位俠客夜訪到此有何貴幹呢?”說完,取了一旁的錦帕包住藥盅蓋,揭開來聞聞藥的味道。
螢火被問的一怔,轉瞬刺鼻的藥味竄了出來,惹來一陣強烈的咳嗽聲,“咳咳咳……”螢火想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想著怎麼驅散該死的霧氣,一把奪過白影手中的葵扇,使勁扇了好一陣,縈繞的濃霧才被驅散開一點,這時,白影的樣子也一並呈現在螢火的麵前。
白影穿的竟是一件中衣,白色的衣衫不帶一點雜色,卷起的袖口露出纖瘦的手臂,還有別的男子少有的白皙膚色,微敞的衣襟下露出的鎖骨像兩片展開的翅膀,舒展好看,散落在肩頭的青絲不經意間簇在鎖骨間更顯柔軟,蒼白的臉蒼白的唇色如沾塵霧的眼眸,伴隨著麵頰上的美妙弧度在濃霧中零零散散的四溢著,而且螢火能感覺到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神聖淩駕他人之上的氣息,可他的身份卻於之格格不入,究竟是螢火的感覺錯了,還是他太具迷惑性,這點著實讓螢火疑惑不已。
在螢火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螢火,對著一身男裝的螢火,他隻是清淡一笑朝螢火伸出手,“扇子可以還我了嗎?”
憑著本能螢火伸出了手,可伸到一半螢火又縮回了手,看著男子麵無表情的臉,睫毛眨動的頻率、空咽喉結浮動的規律,甚至心跳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正常,這讓螢火多少有點不爽,這時候螢火也耍上了小孩子脾氣,把葵扇朝地上一丟,一腳緊跟著踏了上去,細眉一彎朝男子丟了個示威的表情。
“大俠深夜來訪隻是為了來捉弄在下?”
“當然不是。”
“那……”
在男子話語未出前,螢火快速的移動到男子身後,左手鎖上男子的肩頭,右手的飛針直指男子咽喉,“我還沒空來捉弄你個下人。”左手一使勁,飛針刺進肌膚,豆子大小的血珠冒出來染紅了針尖,“夕拾在哪?”
男子在聽到夕拾這個名字後,微微淺笑,連帶蒼白的麵色也似浮上了一絲紅潤。
有多久沒聽到別人叫這個名字了。
內心湧動的異常情緒並未影響到男子的聲線,出口的語調依舊淡漠平靜,“大俠要找我們王爺。”
“廢話少說,帶路。”
螢火一推,男子被幾步推到門邊,男子仍然不急不躁,毫無畏懼的放下挽起的袖口,放完左手換右手,放袖口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對螢火說,“容我把王爺的藥倒出來,王爺等著服藥。”
見螢火不做聲,男子也不再多問,徑直走到火爐前用錦帕抱住滾燙的藥盅,棕色的藥水被一點一點逼出藥盅,水滴混合著男子的聲音,叫人分辨不清情緒,“王爺要按時服藥身子才能好。”
雖然隻說了上半句,螢火也知道這話的含義,要找主子的麻煩何必為難下人呢,一介熬藥的下人若連藥都熬不好,那在王府也失去了可用價值,這後果螢火比誰都知道的清楚。
螢火撿地地上的葵扇,拍掉了扇麵的灰塵,遞給男子,無奈道:“我也不是想為難你,隻不過你今晚運氣不好而已,改明兒去廟裏上上香轉轉運吧。”
男子莞爾一笑,不禁問:“大俠覺得廟裏的菩薩靈驗嗎?”
不知道是感覺到了自己的可笑,還是體味出男子話裏的冰涼,螢火果決的答道:“不靈驗。”
如果廟裏的菩薩靈驗,那怎麼再她誠心祈禱菩薩保住她孩子的時候,還是出現了那樣的結果;要是廟裏的菩薩靈驗,那在山崖之上又為何是那種結果;所以她早就不相信這世界會有神仙顯靈或者救世主出現的事情,隻不過螢火不知道,麵前的人又何嚐不是如此認定的。
窗外的剪影緩慢移動,男子一手端著藥,一邊領著身旁的螢火,見螢火並沒有用飛針脅迫他前進,男子好奇地問道:“大俠不怕我跑了?或者呼救嗎?”
“你沒這個機會。”
“喔?”
前進的步伐忽然停止了,男子站定微微側過頭去,見螢火輕笑婉轉,嘴角浮現兩個淺淺的梨渦,男子有些恍然,記憶深埋的某個角落有東西忽閃而過,淺淺一梨渦,盈盈映蒼穹,何以似曾相似呢。
“在你跑掉或者呼叫前,我手裏的飛針早就刺穿你的咽喉了。”飛針流暢的在指尖玩轉,螢火笑得毫無城府。
繞過一個走廊,走出內苑,男子帶螢火來到了空曠的院子,男子指了指院子盡頭的廂房,其中一間閃著微亮的光,“王爺,在那裏。”
幾丈的距離,螢火隻要略施輕功就能進到屋子裏,可手裏緊捏的飛針似乎沾上了掌心沁出的汗水,這麼久以來,在暗殺的過程中螢火第一次覺得心裏不踏實,回望立在原地的男子,夜風徐徐,男子單薄的衣衫淩亂在風中,男子笑對螢火,手裏端著的藥碗朝螢火舉了舉,“藥冷了就沒藥效了。”說完,一口飲盡碗裏的藥。
“你?”
殘留在嘴角的藥漬映著點點輝光,月光傾灑下,那張蒼白的臉笑得異常妖嬈。
空了的藥碗,在男子手中搖搖欲墜,終於,藥碗摔落在地,啪地,瓷片碎了一地屑,響聲未消又聽見男子開口道:“殺。”隻一字,冷了月華冷了周遭的空氣。
空氣速降,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螢火還來不及腳步聲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頭頂一陣疾風刮過,唰唰唰,四麵八方有無數箭矢朝螢火飛馳而來,在箭雨中螢火仿佛聽到男子的囈語,“擅闖逸王府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