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常常做同一個夢。
    夢裏的歐陽很有大俠的風範。
    歐陽站在風中，看遠處的夕陽把天邊的雲彩漂染成緋紅一片。他很鎮定，鎮定的不像他自己。他的衣服，頭發，手，手中的刀上全都是血。血水順著他的刀滴落在腳下的泥土中，沒有激起一絲塵埃便摔成了幾瓣，呻吟著濺開，歸為寂靜。風從發稍吹過，歐陽聞到了血腥，讓他心中的激動平息下來，歐陽自己都懷疑，難道我就是為這血腥而生？歐陽盯著腳前兩米處的那朵蒲公英，在風的慫恿下，它們各懷遠誌，隨風而去，有的飛的像天般高，瞬間不見了蹤影，有的在剛起步時，就跌倒在地，永遠也不能在起身……天邊緋紅的顏色已經變成金紅，在那裏飄蕩著，像不能回家的孤魂，那風聲，就是它淒厲的歌。
    有龍掛現於空中。周圍響起一片感歎聲，一個人走了過來，站在歐陽身邊。
    “看，龍掛！”
    是龍掛麼？歐陽在心裏哂笑，在他看來，那也不過就是一片破布。龍掛不龍掛，隻在人一念之間。人們總是把一些東西看的過於神秘，又把本來應該神秘的東西看的過於簡單。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誰又能說哪個對，哪個錯呢？
    歐陽轉頭打量著身邊的這位仁兄，歐陽敢肯定，他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又怎麼樣呢？也許那個人也不認識他呢？不過就是一起眺望了天邊而已。人生在世，又有哪個人，哪件事是可以生來就認識，生來就預料的到呢？
    歐陽很感慨，感慨到以至於要落淚了。他想拽下天上那個所謂龍掛的破布來擦擦眼淚鼻涕，可以他夠不到。
    歐陽非常享受這樣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大俠了。看這斜陽，看這血腥，看這淒涼的風，沒有哪怕一個地方不稱他的心。
    他陶醉了。
    歐陽想配合這場景——或者說想融入這場景，於是他問了一個感覺霸氣十足的問題。
    “還有多少？”
    身後馬上就有了動靜，片刻之後，一個聲音響起：
    “還有6個！”
    歐陽很豪氣的笑了，6個？刀鋒所向，無不披靡……6個？
    歐陽慢慢的轉過身來。
    歐陽總是在轉過身之後驚醒，所以從來沒有看到轉身之後的景象。歐陽想著地是轉身之後看見滿地血腥和哆哆嗦嗦著的6個人。歐陽想著自己是大俠，應該不喜歡這種情形，可惜很抱歉，他這樣想著睡著之後仍然是血腥滿地。
    歐陽困惑了。
    歐陽想不明白自己喜歡的到底是大俠還是血腥。
    抑或就隻是能夠體驗麵對夕陽時的那種快感？
    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時候歐陽就開始頭痛。
    頭痛的時候歐陽就開始鬱悶。
    歐陽最怕頭痛，更怕讓他頭痛的事情。
    索性不再去想。
    於是歐陽又開始看書。
    這次他不看武俠，他找到了一個新的係列。
    穿越。
    看穿越的時候歐陽20歲。
    從20歲開始歐陽的願望變了，終於不想著即時做一個大俠，他的願望變成了：穿越到某一個時空做大俠。
    歐陽的夢也終於看清楚了。
    夢裏依然和以前相同的夕陽，相同的蒲公英，相同的龍掛，相同的陌生人，相同的問句。全都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手裏的刀。
    他終於看清楚了那是怎樣一把刀。
    他看著刀的時候刀也看著他。
    刀很光亮。
    刀光從血腥中看著他，嫵媚地看著他。
    他幾乎要沉迷在這嫵媚中不能自拔。
    嫵媚的事情總是好的，除了這一件。
    歐陽試著移開目光，於是他看見這刀光也在移開。
    他回身看後麵。
    這是他的理想了。
    他總是想著身後有滿地鮮血和人。
    他轉回身了。
    果然滿地鮮血。
    果然有人。
    但是接著他就看到一些不願不想不可看見的東西。
    身後的人抬著一扇門板。
    門板上放著一具屍體。
    屍體上的血滴滴瀝瀝流到地上，成了河。
    門板後有很多扇門板。
    很多扇門板上放著很多具屍體。
    有的流血，有的抽搐，有的尖叫。
    這尖叫讓歐陽醒悟了。
    他終於看見身後的東西，看見的時候他也醒了。
    歐陽不想承認他看見的東西，但是沒有辦法，他就是看見了。
    身後是很多人抬著很多門板，門板上麵有很多或流血或抽搐或尖叫的
    豬。
    白色的
    豬！！！
    歐陽抬頭看窗外，新月高掛。才是後半夜。
    歐陽已無睡意。
    那門板，
    那血，
    那夕陽，
    那豬，
    都讓他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