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夢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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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這一切,我基本都是從他人的口中得知的,因為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始終隻是一個凡人,一個除了努力活著以外,全然無能為力的凡人。我能做的,隻是過完這一世,等下一世,再過完這一世,再等下一世…
不過我卻慶幸我那時是個徹底的凡人,因為那樣,我就不用以一個冷血無情的執法者的姿態去捍衛那更無情,也根本不再為我所信仰的天道。我要做的,也還是過完這一世,等下一世,再過完這一世,再等下一世…
如果說僅有的一點追求的話,那也許就是渴望與她的相見。但很可惜,在經過不知道多少世的等待後,我始終見不到她的身影,或者根本就是我沒有發現。所以,不管是怎樣的輪回之苦,對於我來說,也隻是不同程度的麻木而已。
我在凡間的的最後一世,名叫殷天楓,雖然出身顯赫,卻注定是一個苦命的人——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幾乎奪走了他的一切,也使得原本養尊處優的他不得不走上了複仇之路,從此便再也沒能回頭。
複仇的日子,總是痛苦的。
——永遠都隻能活在一個不為人所知的陰暗角落裏,與孤獨為伴,以鮮血療傷。遠離過去,逃避內心,漠視著世間所有的誘惑,從此隱姓埋名,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唯恐一露頭角,便會馬上成為眾矢之的,不得好死。
午夜夢醒時分,倍覺涼意,回味著身上還未完全散盡的血腥味,終於難抵這漫長的寒夜折磨,黯然銷魂,自顧神傷。卻始終沒有淚水,因為已經有了太多的仇恨。
——它時刻麻痹著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令所有的的毛孔都永遠散發著鮮血的腥臭味,又如何還能容得下那滴滴淚水落下時的晶瑩和純潔。所以,就算再怎麼哭泣,流出的也隻可能是血水,留下的也隻會是傷痕,那也就無所謂哭泣了。
其實,隻有思念才是最傷人的。
——那個令我至今為止都猶記於心的凡間女子,那時離我那麼近,我卻始終無法觸及。所以每次當思念戰勝了一切以後,也隻能是那麼遠遠地望著她而已。心中縱然有千言萬語,此時此刻卻又能與誰人說?
每次去看她時,我都會帶一束凡人稱之為“雪非紅”的花給她。這種隻盛開在絕塵崖上的奇特鮮花,對於我似乎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隻是看到它的第一眼起,便不可救藥地被它所傾倒了,隱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覺得她一定會喜歡的,因為她從小就喜歡蒲公英一類的東西。每當看到那種漫天紛飛的情景,她總會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好像自己已然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聽她說,那是因為,她從兒時起的夢裏,就總是夢到一陣漫天飛舞的蒲公英,紛紛揚揚地落在她身上,奇跡般地化作了一襲華麗的嫁衣,把她妝點得格外美麗。所以,從兒時起,她就總是傻傻地問我:你說會不會有那種蒲公英啊?
上天對她是眷顧的,卻也是殘忍的。
——是的,她終於見到她夢中的那美麗的“蒲公英”。但遺憾的是,她口中所謂的“蒲公英”卻根本就不是蒲公英,它有一個淒美的名字,叫“血色修羅”;而她夢裏穿在身上的“嫁衣”,也根本就不是嫁衣,它也有一個淒美的名字,叫“記憶”。
而我對那“血色修羅”亦是情有獨鍾,每次看到它們,總會勾起我太多太多的回憶,連綿不絕地從記憶深處一點一點地浮上來,漸漸把我帶回到了幾千年前的那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卻又總會在我最陶醉的時候,忽然止步於一片淒美的血色中,然後…支離破碎。
那一片血色賜予的美麗實在太過濃烈了,在它麵前,甚至於連陽光,都顯得格外妖嬈,所以才會讓那些花怒放得那麼淒美——淒得讓人望而卻步,美得令人無法正視。也許那是對於美的另一種詮釋吧,但是它的那種美,實在太觸目驚心了。
所以,我還是更懷念以前的它。
——那時的它,幽靜芬芳,委婉動人,有著少女般羞澀的粉黛,與水晶般純淨的憂傷,總是朦朦朧朧地笑在那片晶瑩璀璨裏,楚楚可憐。風一吹,輕舞飛揚,曖昧地糾纏於那一片暖洋洋的血色陽光,也許偶有一絲輕狂,卻絕無一點的放肆。
而現在的它,已經完全沉浸在那片美得令人炫目的血色裏幾乎不能自已。更甚至完全都容不下一點的雜色,也就注定了它那孤獨而短暫的一生——隻是曇花一現,難免個中淒涼;總有一些無奈,平添太多悲傷。所以總是孤芳自賞,更經常黯然神傷。倒不是無人眷顧,而是執迷不悟。
我幾乎不敢直視它,生怕自己會久久地陷入那一片血色營造的淒美中無法自拔。卻又始終將它視若珍寶,固然它已不再是它,而我卻始終還是我——嶽瑛使我堅信了這一點,所以我報以了她所有的愛。
與她的相戀是美好的,我給她的愛是最初的純淨;而她給我的愛,則是理智的熱情。
——沒有轟轟烈烈,隻是很平淡的幸福;沒有義無反顧,隻是很小心地在嗬護;沒有生死相依,隻是很淒慘的分離;甚至都沒有對命運有一點反抗,就已經無奈地成了彼此的回憶。
就像那幾千年前的修羅花一樣,還沒來得及燃盡它的美麗,就已經默默地消逝在了那一片淡淡的陽光裏。隻留下隱約的一抹晶瑩,潔淨了天際,是這麼無聲無息,又那麼若即若離。於是那一刻,便成了永恒的回憶。
可是為什麼總有遺憾,又為什麼還會不安?記憶裏的那片修羅花為什麼總是淡而無色,又為什麼總是飛而不舞?而記憶裏那個破碎的影子為什麼還是拚不完整,黑暗裏那些隱隱閃爍在身邊的東西為什麼隱約那麼熟悉?難道你已經不是你,還是我已不是我自己?
一切即將成為過去,終於飛散在那一片血色的修羅花裏,但是為什麼此刻我又忽然感覺到了你?不是現在的你,是完完整整,沒有一點瑕疵的那個你。難道還有另外一個你活在這一片修羅花裏,還是這一片修羅花來自另外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