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可能，可還記得娘曾托付於我的東西和信嗎？這段時日你整日垂頭喪氣，我也不得跟你分享，如今說來也不晚，”我淡淡道，“娘寫那封信之時，家中禍事尚未發生，隻交代我乃南京薛家薛慕年老爺的親生女兒。娘說，她一生造孽極多，恐會惹得天怒，便一早將信寫好，以便不時之需。”
    想來娘這說辭不過是借口罷了，娘性子剛烈，最不信那天命了，怎麼會說什麼天怒之言呢？她果真是很早便想將我打發了走的。
    思及此，心底掩不住的黯然憂傷。
    “娘告知我薛家有哪些重要的人物，還說，女子不及男子地位重，若為女子，即便薛老爺不嫌棄，薛家其他人也會將我欺辱。若為男子，人家才會正眼相看，任何事都好辦些。再說起那信物，不過是件相認之物罷了，日後見著了親生父親，好拿出來辨認身份。”
    不過此舉算是白費了，薛老爺根本沒有懷疑我的真實性，而是直接讓大哥接了我到府上同住，也不管我與蕁麻身上背著多大的禍事，便一概收羅到身邊，如此想來，我那親爹是位熱血之人，如能盡快相見該是多好。
    “可是姐姐，這與我的事情又有何幹係？”
    “自然有幹係的。因為姐姐有極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姐姐怕把你帶在身邊會連累你……”
    未說完，就見蕁麻猛地站了起來，眼中噴著熱烈的火苗：“你說的這叫什麼話？那在你心中，我果真是毫無關係的人了！”
    “不許多想！”我一聲怒斥打斷了他的話，生怕他又胡言亂語而快速道，“我們羽翼未豐，若要做那大事，你須練得一身本事，而我也須提前準備。你我分頭行動，好過一窩蜂的亂闖，明白嗎？”
    他掂量著我的話，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嘴角牽了牽，鄭重道：“姐姐，到底是什麼大事？”
    望著他深深的瞳孔折射出來的認真，我緩緩牽住了他的手，凝重地緊了緊手上的力道。
    “娘讓我們忘記仇恨，可姐姐辦不到。但仇可以不報，宣家的名譽卻定然要恢複的。不管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二十年，姐姐必然是要致力於我們宣家滅門案的沉冤昭雪！”
    “姐姐……”那與我一般大小的手猛地一顫，蕁麻的瞳孔越縮越小，盛滿了驚異，而眼眶中不知不覺地蓄滿了淚，漲紅的臉上，嘴唇劇烈顫動。
    頓了頓，他忽的擦去眼淚，堅毅地咬了咬唇：“金風記住了姐姐此番話，並在姐姐跟前起誓，未來每一日都勤於練習，絕不偷懶，以彌補年幼時光浪費的大好光陰。再等我三年，三年後金風一定回來與姐姐攜手伸冤！”
    我激動地重重點頭。
    四隻手交叉著牢牢相握，炙熱的陽光從窗口斜射進來，恰好落在我們的手上，在那一刻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公子？公子可在裏邊？大公子來了，問三公子可有準備好行囊，說是下人們已經備好了馬車在外等候了。”晶珠的聲音恰在此時插了進來。
    我回道：“晶珠，替我收拾一些衣服細軟，哦，還有你和畫娥畫眉的，隨後同我一起進京！”
    晶珠領命而去。
    蕁麻雙目眯了眯，一掃初時的陰霾，撇嘴道：“姐姐又要瞞著我作何打算了？”
    “沒作何打算。方才大哥喊我過去告知我，爹讓我與大哥一同進京罷了，”我正色道，隨後故作輕鬆地微微一笑，“你看啊蕁麻，去了天子腳下，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蕁麻聽後笑了笑，笑得苦楚而失神。
    “說來好笑，今日起床的時候還不知道，今日會是我們相聚的最後一日啊……”
    心驀地一疼。
    是啊，誰曾知曉命運會如此安排，我與蕁麻相處十一載有餘，從不曾分開過半會兒，而現下卻突然分道揚鑣——
    蕁麻師從高人名下，而我也隨同進京衝刺仕途的大哥接受爹的安排。
    命運沒有任何預兆地告訴我們，該說再見了。
    再見了，蕁麻，跟著師傅要好好習武，莫要再貪玩撒潑，待相逢之日，你便是我至親的表弟金風。
    再見了，爹娘，願你們的靈魂早日有所寄托，若有機緣，女兒定當領著弟弟再來祭奠你們。
    再見了，江南，無論是那姑蘇水鄉亦或僅寄居一月不到的大明留都南京城，我永遠不會忘卻那些溫和的山，柔和的水。
    ***
    永樂二十二年，八月初八。
    我與大哥薛安瑜一同北上進京。
    這一待，便是三年，而我薛安瑾傳奇的一生，也自此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