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醉金樽 第二十七章 燈火闌珊劍鋒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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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歸影轉頭望向她,神色裏全然不是方才的嬉笑與淡定:“那邊來的不知是敵是友,這下麻煩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了——你現在還跑得動麼?”
她撫上了他的手,笑容裏劃過一絲苦澀與無奈:“風君想讓我再逃一次麼?”
“是啊,”風歸影亦是笑得無奈,“逃掉一個,以後還有報仇的機會。”
戎馬一生,馬甲裹屍,每一個戰死的兄弟,都等待著後來者為他報仇;每一個踏著前人的屍體前行的將士,都背負著為他人報仇的職責。就這樣輪回著反複著,沒有終結的殺戮。
沒有終結,無需終結;亦沒有人可以將之終結。
湘廣陵突然覺得累了,疲憊與倦怠無聲無息的侵襲著她的身心。她握緊他粗糙的大手,她想她和他就這樣死了,是在連對方是誰都不知曉的情況下,淩國的儈子手死了,寂國的戰神也死了,是不是就再也沒有人會被卷入這場無窮無盡的殺伐之中?
“風君……我累了。”
“你是覺得走了又回來太費勁麼?”風歸影擦了擦她臉上黑紅色的血跡,可是血跡已經幹涸,怎麼也擦不幹淨,“這樣吧,本將軍批準你走了以後不用回來……”
“我不走。”
因為,我不想走了。我已經,很累了。
風歸影停下了擦拭的動作,低沉的嗓音裏透露著不容違抗的意味:“湘廣陵,你現在是……敢違抗軍令?!”
“風大將軍,我不是你的部下,你的命令對我不起作用。”湘廣陵搖晃著站起來,吃力的把他從地上扯起來,“我隻是記得,風君方才答應了要和我一起放燈……風君死了,找誰陪我?”
“那就再打一場吧。”風歸影已是明白過來,左手抄起躺在地上的刀,“多拉幾個當陪葬。”
馬蹄聲越來越近。領頭的是一匹全身雪白的公馬,它渾身毛色閃亮,在明亮的月光下更是顯得威風凜凜。在這匹雪色烈馬背上,一身戎裝的少年麵容青澀而熟悉,他帶著高傲的笑容俯視著地上幾乎站立不穩的兩人,眼神充滿輕蔑和嘲諷。
是金絡。
金絡身後戎裝滿身,武器精良的大隊人馬,是京城負責巡邏的禦林軍。
湘廣陵長籲了口氣,扭轉頭笑吟吟望向風歸影:“幸好是禦林軍——看來你說得沒錯,風大將軍你的確是命硬。”
“不,湘君。”風歸影的湛藍色的眸中流露出凜冽的殺戮之意,他幽深的目光聚於緩慢而來的金絡處,在明朗的月色中顯得更是陰寒。“這次暗殺的執行者,就是禦林軍派來的。”
金絡做了個手勢,數十名禦林軍把他們團團圍住。
就是一隻鳥,也沒辦法再飛出去。
“風大將軍,這是你的所為吧。”金絡冷哼一聲,隨手指向地上的殘肢,“殺人如麻嗜血成性,風大將軍可真配得起這樣的稱呼!”
“好說好說。”風歸影上前一步,把湘廣陵的身影擋在後麵,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這是淩國那群懦夫對我的‘褒獎’,怎麼連禦林軍副統領都有所耳聞了?原來我的名聲竟然響亮成這樣子麼,看來是得好好收斂了。”
“不必收斂了,你根本就不可能收斂!”金絡已經舉起了手中銀光閃亮的長刀,“風歸影,你殺害我派去執行任務的禦林軍,把他們棄屍荒野,意欲逃走,根本就是罪大惡極!我若不把你成之於法,又如何能對得起這幫枉死的無辜!”
“是他們刺殺我在前,總不見得要我任他們宰割吧。”風歸影也是冷笑一聲,示警一般的向金絡亮了亮手中的刀,“敢問禦林軍副統領,禦林軍的秘密任務就是暗殺朝廷命官?!”
“禦林軍的任務,又豈可以輕易告知與你?!我知道你擅長辯駁,可是現在人證物證俱在,風歸影,你逃不掉了!”金絡一勒韁繩,大喝一聲,“人證,給我上來!”
倏忽間,一個黑衣蒙麵人從禦林軍中衝了出來,跪在金絡麵前聲淚俱下,呼天搶地道:“大人,大人要為死去的弟兄們做主啊!”又一手指向風歸影,哭喊道,“我們正要執行任務,這風大將軍不知怎的揮刀就向我們砍來,我們避無可避,死傷了好幾個兄弟才決定要和他拚命的!其他人讓我去找您求援,誰知道我們回來以後,他們全都犧牲了!”
風歸影掃視著地上的屍體,算上之前被酒壇子砸死的和被砍出腦漿的那兩個,地上的屍體剛好九個,沒多沒少。
也就是說,這個人在說謊。
“最重要的是,風歸影,慶同天大人在今夜被暗殺了。他的頭顱和一個名為‘綠狼’的暗殺組織的部分成員屍體被發現在那邊的湖畔。而在不遠處,我們發現了用皇上禦賜給你的銀魚袋。”金絡麵色鐵青,望向風歸影的眼神活生生就是在看一個殺人犯,“皇上禦賜的魚袋都會用金線繡上被賞賜者的姓名,你還敢說那不是你的東西麼?!這些理由,足夠懷疑你和慶同天大人的死有直接關係!”
湘廣陵狠狠的盯著金絡,幾乎要把眼前的金絡活生生撕碎,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風歸影,放下武器,否則你別怪我不手下留情,要當場將你懲治於法!”
他就是想要當場將我殺掉。
風歸影全然明白過來了。
那些刺客就是禦林軍來殺我的。要是他們成功了,自然可以說風大將軍是被混進京城的淩國殺手殺死的;若是失敗,就可以導演一場風歸影濫殺無辜,妨礙執行任務的禦林軍,還要把他們屠殺殆盡的好戲——慶同天不知道被那個仇家雇殺手給宰了,這又可以直接算到我頭上了。
搞不好慶同天的死,其實就是禦林軍下的毒手。
心念一動,風歸影,驀地勾唇一笑,與金絡犀利的目光遙遙相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大人的官階好像是沒有我的高——沒有拿到皇上手諭就隨意逮捕朝廷四品官員,大人,別說我沒有事前提醒你,這可是重罪。”
“這自然不消你擔心!”金絡朗聲道,“若查明無罪,我金絡被定重罪也無話可說!反正今天我是必定要為死去的兄弟們討個公道了!”
後麵的兵馬吵吵嚷嚷,不過片刻,便如同他們的副統領一般大呼一聲:“為死去的兄弟討個公道!”
雖然他們是在演戲,可不知為何,這樣的聲音,還是讓人想起了北疆戰場上響徹天地的,為弟兄報仇的口號。
這裏麵的禦林軍成員都是跟著他們的副統領起哄的,知情的人並不多。為數不多的知情人員,就像那個演戲的蒙麵黑衣人,很快一會永遠的失去性命。
今晚的事情,再也不會有人知曉。
風歸影徒然覺得無力,扔下了手中的大刀:“好吧,我跟你們走。”
他扭轉頭望向湘廣陵,卻見她也已經扔下了刀,溫柔地撫上了他的右手手腕,蒼白的唇角浮現出一縷春水般溫和的笑容:“風君現在……還想趕我走麼?”
這隻能算是兩個人的任性,可不知怎的,那一瞬間,風歸影心裏反倒是釋然起來。他的笑容裏隱約帶著些孩子般的調皮:“反正最近無聊的生緊,就當是去廷尉獄參觀好了。”
隨後,他一反手,緊緊地握住了她沾滿血跡的小手。
包圍的禦林軍衝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