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與君,繾綣白頭 第34章 最深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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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意思?”
“剛才他和我說話了是吧,”袁軒苦笑,“但是,不管我說了什麼,他都會按照剛才那段話的順序說一遍。那不是幻象,是記憶,保存在雪嵐碎片裏的,他的記憶,至於為什麼是這麼一段,我就不知道了。”
“人的記憶,很少能在死後還保存下來的。也就是說,這恐怕是他這一輩子,最強的執念。”瞳枯神色複雜地盯著袁軒看,想在他的眼睛裏至少發現一點點悲傷,可是失敗了,“我想說句話,你別揍我啊。”
“說,但說無妨。”
“你是不是畜生啊?”
“唉…大哥,這玩笑不怎麼好笑啊。”
“不是開玩笑,作為一個在旁邊看著的,我心裏都覺得堵,可你倒這麼坦然,這讓人有點不好接受。”
“那我應該怎麼樣,嚎啕大哭?”袁軒還是笑著的,一口牙和他的皮膚一對比,顯得特別白,“還是應該追隨他一起去了,別在這世上活算了?大哥,說得輕巧啊。”
瞳枯一時竟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嘿嘿…大哥,你別介意啊,我今天晚上,話可能多了點。挺長時間沒有人能一起喝酒了,所以我高興。”袁軒歪了歪頭,指指自己的心口,笑得輕鬆燦爛,“自打我變成這個樣子以後,才知道,最苦的事肯定不是不得好死,至少也和死沒關係。大哥…活著,真難受啊。”
“唉,那你當初又是何必……”
“沒轍啊,都這樣了,現在說什麼都是白費。大哥,很久以前,我也是這麼叫我一個朋友的,大哥、大哥…嘿嘿,可惜了,到最後,殺他的還是我。”
瞳枯隻能歎氣。
麵前的人,並不像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怎麼看都不像。無論傳說是怎麼樣的,這樣一個人,一個笑得頑劣、單純的家夥,喝上幾碗酒,就能攬著不怎麼了解的人到處溜達,還掏心挖肺的家夥,讓人很難去反感。更要命的是,自己偏偏和他很投緣,說白了,都是性情中人。
隨心而動,率性而為,想笑就笑,隻可惜想哭不能哭,還是要笑,不能大笑也要苦笑。人到中年,很多事都該看得很淡了,偏偏這種人還是看不透,看不穿…這樣看來,真真假假又有什麼關係?把附著心愛之人記憶的東西,藏在自己身體裏,這本身就是瘋子做的事,這樣的人到了該死之時,跪在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亡靈麵前,笑著認罪,就算最後免不了一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下場,但至少,那些亡魂在投胎之前,能散去了這份怨氣。
“你那個大哥想必也不會太怨你的,而我這個大哥呢,想幫你一個忙。”
袁軒迷惑地看著他,但也沒多問。
“信得過我的話,”瞳枯的手探進袖口,拿出了一小個很不起眼的小瓶,“喝了它,好好睡一覺,我幫你查點東西。”
……
軒轅音當然沒有睡在阿無的屋裏。
古城的夜晚,很靜。當一個人輾轉無眠的時候,深巷中的一聲犬吠都成了奢望。床板很硬,確切地說,上麵隻鋪了一層薄薄的粗布,別說褥子了,連墊子都算不上,好在阿無為她拿來了好些寬大的衣服,蓋在身上,並不覺得夜晚的涼氣特別難受。
軒轅音很少睡不著。
這種習慣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養成的。總是走馬燈一樣換地方,往往是腦袋剛挨上枕頭,爹就接到了什麼消息,而後整個隊伍拔寨而起,很多時候不得不睡在馬上,睡在不同的人背上。那時候睡夢裏聽到的都是急促而有節奏的蹄聲,踏踏,踏踏踏…能不能睡著都必須睡,否則就沒得睡,這是七歲以前的經驗。
而七歲以後,她又懂得了什麼叫趁著沒死,趕快睡。
手腳都被銬住,鎖在一間小小的屋裏,鎖鏈剛剛好足夠小小的自己在有陽光的好天氣裏,掙紮到門口,沾點天地的靈氣。一天到晚都在吃藥,吃不同的藥,時而發熱時而劇痛,時而被整個扔進巨大的缸裏,頭上蓋著蓋子,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在裏麵…沒有一刻是舒服的,隻有難受和更難受之別,所以,就要趁著不那麼難受的時候,趕快入睡,趴著、蹲著、坐著…怎麼都能睡著,不需要床,甚至不需要有什麼東西依靠著。
可是現在,居然失眠了。
她試著像個成年的女子那樣,幽幽地歎了口氣,之後卻被自己的幽怨嚇了一跳,試著翻身,結果翻過去之後發現更是咯得慌,隻好恢複平躺的姿勢。
“沒問名字……”
心裏這樣想著,嘴裏就說了出來,她聽到這聲音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那個冰窟之中,帶著鎖鏈的,白發少年。
“呐…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呢?”她玩著自己的手指頭,喃喃自語,“你已經忘了我了吧,就像做夢一樣……說起來,不是說好了要嫁給你的嗎?可是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死了吧…你死了之後會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