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恨你啊。”
    袁軒一驚，動作不由得慢了半拍，額角被飛削過來的匕首擦掉了一塊皮。
    天啊…這哪裏像是對仇人的宣戰，簡直像是一句溫柔的表白！袁軒現在不是覺得惡心，更沒有覺得可笑，而是根本哭笑不得：這家夥到底想要怎麼樣呢？！
    “你為什麼要砍掉我的手？”
    “說了你也不信，不是我砍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不是你。”任秀說著說著，竟真的哭了出來，“根本就不是這隻手的問題，根本就不是……”
    袁軒徹底迷糊了。
    “你當時…要是和我一起被拉進去該多好！”任秀忽然歇斯底裏起來，手裏的匕首開始胡亂劈砍，“為什麼你跑了呢……”
    “啊…”袁軒開始有點兒明白了，可是由於躲得急促，沒法張口說話。
    “我很難受啊，我現在很難受啊……”
    所有的動作忽然停止。
    樹洞裏充斥著燧人敏綢劍的風聲，和貓爪在木頭上劃出的嘰嘰聲，然而，任秀和袁軒還是清楚地聽到了，那緩緩的，滴答的聲音。
    “你…你……”
    “你別怕，”袁軒的頭仰得很高，不是為了表現自己有多牛，而是他怕自己一低頭，看到自己滴血的手會害怕，“告訴我，你怎麼了？”
    任秀笑了。
    “晚了呢…晚了啊……我就說嘛…要是你也能被拉進去，該多好…我就不用一個人，一個人在那裏了……”
    “都過去了，過去了，”袁軒本來想拍拍他，怎奈自己抓住匕首的是兩隻手，現在一隻也騰不出來，“你手的事情，真是對不起！”
    任秀搖了搖頭。袁軒發現，他的臉色其實比燧人敏還要差。
    怎麼回事呢？體質問題嗎…不像啊，他這種臉色，簡直就像是……
    死人。
    袁軒全身一震。
    “殺了我，殺了我好不好……”任秀放開了自己唯一的那隻手，把匕首留給了袁軒，“我受不了了，你快殺了我，趁現在，趁現在他沒空看這邊！”
    “……？！”
    “快點，快點…”任秀幾乎要跪倒在袁軒麵前，“不然你的朋友也危險了！”
    袁軒又是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卻發現自己根本什麼也看不到！頭頂是一片漆黑，而在這漆黑之中，時不時地響起各種詭異的聲音來，根本聽不出誰高誰下，也分不清那不斷滴答的液體到底是誰的……
    “我問你，除了殺你，有沒有別的辦法？”
    “你說什麼……”
    “那隻貓在控製你吧，”袁軒把匕首拿在了自己血淋淋的手裏，“要是殺了他的話，你是不是也就不用受苦了？”
    任秀驚呆了。
    “行，那就這麼辦吧。”袁軒仿佛是在決定明天早餐吃什麼，“你要是難受的話，就老老實實在這坐著！”
    “不要……”
    “怕什麼，我死不了的。”
    任秀已經癱倒在了地上，手死死地抓著袁軒衣服的下擺：“我知道…可是，他也是死不了的，如果你不殺了我的話。”
    袁軒一時有點轉不過這個彎來。
    “我已經死了，”任秀輕輕地說，陰陽怪氣的聲音此時竟也變得好聽，“早就在那時，死了。”
    “你是說……”
    “快點殺了我…不要讓我的屍體被寄生了，太痛苦了……”
    袁軒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求你……”
    “好。”
    已經沒有什麼再需要猶豫的了。
    應該做的，那就去做，即使那並非自己的本意，即使連自己都根本反應不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可是，總有那麼一個念頭，是明明確確，真真亮亮的，那就是，做應該做的事。在因過於痛苦而迷糊的時候，在眼淚把視線都遮擋住，看不到麵前的人和事物的時候，自己的靈魂，能夠看到真相。
    手起刀落。
    然後袁軒聽到了一種聲音。
    那是冰冷的利刃，鑽進溫熱的皮肉裏的聲音，那是瀕死的人馬上就要叫出來，卻突然之間，發現自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的絕望。
    黑暗的樹洞中，傳來了一聲淒厲的貓叫。
    “袁軒！”
    袁軒聽出，燧人敏的聲音都已因恐懼而扭曲。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自己的背上，已經傳來了驚人的劇痛。貓的爪子似乎要貫穿自己的身體，如果自己執意要繼續捅下去的話。
    “袁軒，快放手！”
    神智開始變得模糊，但也隱隱約約地明白，身後這隻貓並非想要和自己拚命…它的宿體受了重傷，隻要自己現在放開任秀，它就會立刻帶著主人逃跑，那樣的話，自己和燧人敏就都安全了。
    可是……
    可是如果自己那樣做，就不再是自己了。
    袁軒忽然咧嘴一笑。
    冰冷的、黑色的液體，四濺而出。那是血，死人的血。
    黑暗與淒厲的貓叫交織的樹洞中，在倒下去的一刻，聽到的是燧人敏已經變了聲調的呼喚，還有已經倒在地上的人，最後一個表情。
    早就應該死去的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安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