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竟然…什麼都沒有啊。
    失望是難免的，就像一個好不容易拿到了藏寶圖的孩子，挖開了老屋前古樹下的泥土，卻發現裏麵隻有普普通通的石頭一樣的心情。
    說到底，我到底是想找到什麼呢…袁軒自嘲地笑笑，幹脆往展開身體，往花叢裏一倒。
    從半空中隕落的奇妙感覺，夾雜著刺激與期待…然後是被花海浮起的驚喜滋味，真是想不到，這些花居然有這麼多，這麼密，而且躺在裏麵的時候，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花瓣拉下簾幕，藍色的夢幻一般的花影，和夜風裏，不斷被重複著的，花的語言……
    等一下……
    這花香裏，好像摻雜了某種似曾相識的味道…是什麼呢，隻聞到過一次或兩次，就再也不能忘卻的記憶，這是什麼感覺……
    眼前忽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幕：巨大的梅樹，從山巔的泥土中萌芽，紅得單純，紅得熾烈，漫天的枝椏，盡是綴著瑪瑙般的紅梅。梅花飄落在地上，積起厚厚的一層花毯，在迷蒙的寒藍色的夜空下，在重重迷霧之中，恍如人間仙境。
    在花海之中，在最大的那條枝椏上…有一個人。
    啊——！
    袁軒霍然坐起。
    該死…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話……
    再也沒有了繼續停留下去的心情，夜風裏的花香也開始變得媚俗不堪…袁軒毫無一點憐惜之意地從花叢中站起來，然後一路踏著藍色的、顫抖的花瓣向外走去。
    “輕一點，花會痛。”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袁軒的背影，凝固在了夜空之下，牙齒緊咬著嘴唇，眼睛裏已湧起了讓自己視線模糊的液體。
    再也不想看到這個人，再也不想！
    可是…為什麼身體會不能動彈……為什麼，自己在聽到這句話以後，真心地為剛才的所作所為而感到恥辱……
    現在袁軒終於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因為他已知道自己身後這個人的全名。
    伏羲皎然。
    “對不起…那件事情。”
    “夠了。”袁軒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已經忘了。”
    心跳猛然加快。
    因為有一隻手，從後麵，輕輕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對不起。”
    “我說了已經忘了！別再說了！”袁軒不知自己哪來的這麼大火氣，猛地轉過身，狠狠地甩開皎然的手——
    然後他愣住。
    皎然居然就這樣跌倒在花叢裏，像一隻毫無抵抗能力的小羊，濺起了片片藍色的花瓣。
    怎麼會…那麼厲害的一個家夥，隻用一根指頭就能讓人的顱骨碎裂的家夥，會這麼輕易地被推倒？呃…他倒是還穿著白色的衣服，隻是和那時的不一樣了，好像…更加透明了些……
    隱約對自己的粗暴有了輕微的悔意，正遲疑著要不要說一句“抱歉”的時候，皎然已經自己從花叢中站起來了。
    袁軒眼看著他低下頭，默默地轉過身，向著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風托起他的衣擺，依稀能看到那瑩潤的，能滴出水來的皮膚……
    “喂！”袁軒氣不打一處來，“你給我站住！”
    皎然真的很乖地站住了。
    “你怎麼穿成這樣？！”
    啊…該死的，我問這個幹什麼？！
    皎然全身似乎都震了一下，癡癡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你以為你是男寵啊？”袁軒很不客氣地拎起他的一隻胳膊，“穿成這樣勾引誰呢？！”
    “對不起……”
    真是讓人火大的三個字！
    “你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麼？！”袁軒此時恨不得把他活活地吞掉，“明明不是你的錯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對無理取鬧的人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你知不知道這樣反而顯得你很看不起人？！”
    皎然驚呆了。而後，似乎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終於說出了一個讓袁軒忍不住笑出來的答案：
    “以後…不會了。對不起……”
    咳，天下怎麼會有如此可愛的人呢……
    其實自己在內心的深處，並沒有恨過這個人吧…早在他拉著自己衝出牢房的那一瞬間，自己就已經明白了，這是一個善良的、毫無心機的家夥…說起來，這樣帶著自己跑掉，還偷出了被嚴加看守的祭品，他自己有沒有受懲罰呢？
    可是，就是這種態度，這種一直像罪人一樣，對自己順順服服的態度，讓自己非常火大，就好像時刻在提醒自己竹葉青的死亡一樣，就好像一個仁慈的高尚的神在可憐朝自己扔石頭的惡人一樣，就像……
    “別再說對不起了。”袁軒的聲音，變得溫柔了很多，“你這樣會讓我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