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還沒到嗎？”
    “嗯。”
    “我記得你半天以前說不會太遠來著！”
    “是麼。”
    “……”
    冷靜，冷靜…跟一把剪子生什麼氣，我要冷靜…可是——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
    袁軒終於大聲把這句話喊了出來，然後就聽見空蕩蕩的回音夾雜在雨聲裏，從對麵的幾座峰頭飄回來：“鬼地方啊鬼地方啊啊——”
    雨一直在下，但卻不大，毛茸茸的雨打在身上是絲絲的涼，如果屏住呼吸，還能聽見它們落在地上的時候沙沙的輕響，就像樹葉在風裏搖曳的聲音。袁軒四下裏看了一圈，發現和剛才還是沒有什麼變化：近處的山體高大而蒼黑，像立起來的巨大手掌般堵在眼前，而自己走的這條路，則是在幾座大山之間殘喘的小徑，看上去似乎能一直通到那些淡得像煙一般的遠山。
    “話說，你認識路嗎？不會走錯了吧？”袁軒轉過身，徒勞地向身邊的空氣發問。
    剪子似乎吃了一驚，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怎麼了？”袁軒也嚇了一跳。
    “我一直是跟著你走的。”
    “什…什麼？！”袁軒差點從地上蹦起來，“鬧了半天咱們這是在瞎走啊？你怎麼不早說啊，我看你不吱聲還以為這條路就是對的…天啊，地啊！這要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啊？”
    剪子在雨裏沉默著，袁軒隱約能看見雨絲打在他透明的身體上時，濺起的細小的水花。
    “喂…你冷不冷？”袁軒忽然問。
    剪子似乎有些莫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血紅色雙瞳在亂發下驚惶地一閃。
    “唉，都是我的錯。我倒是沒事，你能淋雨嗎？不會生鏽的吧？”
    “沒事。”
    “沒事就好，”袁軒似乎還是有點不放心，“要不你變回來得了，我揣著你走好些。”
    “不用。而且在這裏，我也隻能保持這個樣子。”
    “哦。這樣的話，還真得快點了。”袁軒咬了咬牙，在身後的人一點準備都沒有的情況下忽然拽住他的胳膊，在本就不太平坦的路上疾奔起來。
    “你知道要找的地方在哪麼。”
    “不知道！”袁軒邊跑邊四下裏亂看，“不過開始有點感覺了。”
    袁軒這次真的沒有胡說。
    在墨色一般的群山裏，在輕而細的雨絲裏，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召喚著自己血脈深處的本能…雖然連那是一種聲音還是氣味都說不清，但這種躁動的、不安的感覺，近似於恐懼和興奮的感覺，卻是很熟悉的，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強烈……
    “啊……”剪子在身後發出了一聲驚呼。
    袁軒立刻抬頭，便發現自己和他的頭頂上空，一隻有著好幾個腦袋的巨鳥正無聲地飛過，烈焰般的羽翼暫時擋住了雨，以至於身上失去了被雨絲抓撓著的感覺……
    “媽呀，這是什麼呀？”嘴裏這樣問著，腳下的步子卻一點也沒變慢，說不清為什麼，袁軒此時並不害怕，就好像知道這些巨大的猛獸不會傷害自己似的…腦袋裏正胡思亂想著，眼睛卻本能地越睜越大，因為它們捕捉到了前麵不遠處，在朦朧的雨絲裏漸漸浮現出真身的一道山門！
    雖然之前也和師傅去廟裏燒過香，可是那小廟的山門和這一道相差得也太遠了些！現在自己眼前的這道門，是用赤色的石雕刻而成，似乎還有些透明，門高約兩三丈有餘，上麵的巨大的石牌上雕刻的字體，是自己恍惚在哪裏看過，卻根本認不出來的古拙字跡……
    “我們繞路。”
    “啊？你說什麼？”
    “這是有巢氏的宗祠，我們繞路，否則……”
    剪子差點再一次驚呼起來——袁軒聽了這句話以後，根本就沒有繼續往下問，直接拉著他一個急轉彎，順著那條山路的分支俯衝而下！
    雨忽然大起來！身畔景物變換的速度非常驚人，就像兩人不是在跑，而是在飛一樣…無數道門在路旁、半山腰和山頂漸漸顯露出來，而在那些門的上方或旁邊，各種不同的巨大異獸以無聲的方式盤旋或跑跳著，對這兩個不速之客卻是視而不見。
    袁軒不由得咧嘴笑笑，邊跑邊扭頭看身後的人：“你這回也顯形了吧？”
    黑色的長衣和血紅的發被雨澆得緊緊貼在了身上，低著頭、縮著肩，沒有腳似的被袁軒拉著在地上滑行。這哀戚的家夥現在顯得格外可笑，可袁軒卻笑不出來：“你沒事吧？這麼冷嗎？”
    “…嗯。”
    “怎麼辦，你還變不回來…都跑得這麼快了，你一點都不覺熱嗎？”
    剪子愕然：“你這樣跑…是為了這個？”
    “那還能是因為什麼？”袁軒莫名其妙，“唉，別說了，快走吧！到了那個什麼廟可能會好點，至少找個地方避避雨，你堅持一下啊！”
    就這樣又跑了很久。無數的山門、巨獸從眼前飛掠而過，直到路越來越泥濘，門的分布也越來越稀疏……
    “怪了…”袁軒似乎也開始沒底，“我怎麼感覺，快要到頭了呢？”
    剪子隻是跟在他身後，默默地滑行。
    不僅是宗廟越來越少了，連山的形體也變得粗獷…煙霧似的遠山不知何時已經散去，山地變成了峽穀，而袁軒他們就站在穀底，兩邊夾峙的高山逼得愈發緊了，就像要把他們生生夾死在裏麵一樣。
    袁軒終於停了下來。
    剪子歎了口氣：“已經，沒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