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浩浩。
    風從江心吹來，涼，而且帶著水的腥味。側耳細聽，能辨出風的來向裏，有斷續的漁歌，想來唱的時候是極歡快的，可惜傳到這裏，總有些悲涼的意味。
    袁軒從艙裏探出頭去。
    艄公是個老人，個子很小，背卻不駝，從後麵看著還挺拔得很。小船不大，載上十幾個人卻也沒什麼問題，雖然現在船裏隻有七個人。
    從竹葉青的那片竹林出來，不遠處就是一個小碼頭。袁軒和竹葉青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了兩個客商模樣的人等在那裏了，不一會兒，又來了一個書生，一個中年漢子，看不出是幹什麼的，還有一個皺皺巴巴的老太太。於是這七個人就一起坐上了擺過來的這條小船了。
    買賣人都很喜歡說話，這兩個客商也不例外，一上船就和書生、老太太說到了一塊去，不一會兒連竹葉青也加入了討論，雖然袁軒在這裏一點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江風從耳邊呼呼地刮過，眼前是一片白亮的水光。艄公從剛才開始就不斷地提醒袁軒，不要把脖子再往出伸了，否則一定會掉水裏，不過這小子似乎沒有聽進去。
    他在想事情。
    這於袁軒倒是件很難得的事，不過他現在還確確實實是在想事情。
    有句話叫做觸景生情，雖然這應該是酸溜溜的小文人做的事情，但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大老粗也得受點影響，尤其是周圍的景致，和自己心中的想法暗合的時候。
    水麵很大，而且空，很空。
    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仔細想想，其實又隻有找燧人遷這一件事…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是怎麼了，像丟了什麼東西似的。眼前的一切也不那麼實在，總覺得是夢，可這夢，也太長了的一點吧……
    再貪玩的孩子也會想家，尤其是，在自己想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
    師傅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丟了這麼久，這老頭著急了沒有啊……
    “喂。”
    這一聲帶著笑意的問候有點突然，袁軒想回頭看看，怎奈脖子伸得太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險些栽進水裏去。
    一隻青色的袖子很輕鬆地把他拽了回來，而且還在他背上拍了拍：“嚇著你了？”
    “是啊——！”
    “嗬嗬…別這麼大火氣嘛，”竹葉青笑笑，把袖子和手一並收了回來，有點委屈似的抱上了自己的膝蓋，“別人看到還以為咱們在吵架呢。”
    袁軒這一次居然沒說什麼。
    “咦…你不高興了麼？”
    袁軒悶悶地搖了搖頭。
    竹葉青隻得歎了口氣：“真是我的克星。呐，這樣好不好，我們講故事玩吧，你講一個，我講一個，誰先來？”
    “你。”
    “唔…好吧。”竹葉青用手托著下巴，似乎在冥思苦想，“講一個什麼好呢……”
    袁軒咧嘴笑笑，“你活的時間比我長那麼多，你就全講了吧，我聽著就好…”話還沒說完，他的嘴就被捂上了。
    袁軒瞪大了眼睛看著竹葉青，直到他把手拿下來，輕輕地靠到自己耳邊說了一句話：
    “小心點哦，讓別人知道了，我就危險了。”
    袁軒愣了愣，然後壓低了聲音問：“不會吧？人都怕妖的才對。”
    “平常人自然是不要緊的，就怕…”竹葉青的身子靠得更近了些，近到袁軒都能感覺到他那淡淡的體溫，“有姓氏的人在附近。”
    袁軒倒也沒把他推出去：“哦，明白了。”
    竹葉青趁著艄公把背完全轉過去的時候，把頭靠在了袁軒肩膀上：“你已經喜歡上我了呢。”
    “喂喂，這我可沒說啊！”
    “嘻…你不用說的，我知道就好了。”
    “呃……”
    船在一片白亮的水光裏，在江風中，向著對岸搖擺前行。
    ……
    “什麼——？！真的還是假的？”
    竹葉青似乎很疑惑：“你怎麼這麼驚訝呢……”
    “當然驚訝了！”如果袁軒的腳上長了彈簧的話，他一定跳得比現在還要高，“半年？！從這裏到皇都真的要半年？”
    竹葉青很開心地點了點頭。
    “那你怎麼還笑得這麼開心？我一天見不到想見的人，你也一天不能得償所願不是嗎？”
    “因為，”竹葉青的手，蛇一樣滑上了袁軒的胸膛，最後在他的心口停下來，“最多一個月，你就會喜歡我的。”
    “又來了……”袁軒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現在兩人已在臨江小鎮的客棧裏住下了，還是二層小樓最靠裏的房間。夜幕不知什麼時候降了下來，從這裏向外看去，一片淒迷的夜色，夜色中還多少帶有些燈火，很有些寂寥。袁軒這才意識到，在這片無邊無際、還沒怎麼開化的大地上，找一個熱鬧繁華的地方是多麼的困難。
    竹葉青吃吃地笑起來，手又蔓上了袁軒的脖子：“我又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