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來的時候小刀正蹲在漢人軍營練兵場的高台邊兒上，一邊看著那些漢人操練，一邊從地上的碟子裏摸幾塊香酥塞嘴裏吃。
    白井隱了身形，風一樣坐到小刀身邊輕聲笑：“小鬼，怎麼，誆到了個人給你生半妖的孩子？”
    小刀翻翻白眼：“他不知道。”
    “喲，”白井挑了眉，“你還真敢做。”
    小刀看了一眼人頭擠擠之處，含了笑意在臉頰上：“他身上有我的毒，卻死不了。我等的就是他。”
    白井也摸了塊香酥含著，隻看了人群深處一眼，忍不住歎了口氣：“喂喂，那人是個男的。”
    “那又怎樣？”小刀學著白井挑了一下眉。
    “你啊，那人身上是帶著兩團靈不錯，可你根本沒有和他交尾是不是，這麼下去百八年都出不來小蛇啊。還有，男人根本生不了孩子，多年懷子，出生的時候那人肯定得肚破腸穿而死。”白井多掏了幾塊酥糕塞在嘴裏，含糊不清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小刀眯眯眼：“那就把靈轉到我身上，這總行吧。”
    “小刀，你好歹是最後一尾巴蛇，為什麼一定要個半妖的孩子？”白井無奈到了極點。
    小刀護著香酥盤子不讓白井再偷吃：“我想是我想，你隻要說行不行。”
    白井化成了一縷清風在空中盤桓了兩圈，哧哧笑了兩聲：“隨你，隨你。”轉而飄散了去。
    小刀依舊蹲著，托著腮，若有所思的樣子看在趙護嶺眼裏很是可愛。自從這個羌人孩子來了，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近侍慈雲還嘲笑過他和個小孩子龍陽了。若是，若是他再年長些就好了，趙護嶺搖搖頭，真是，傳到長安去怕是要被笑死了。
    平羌的戰事之後確實無比地順利，大戰次次告捷，線人來報，居然是羌人自己先窩裏反了，原先的羌王被部下以殘忍好殺，天叛神離為名殺了，版圖分了好幾份。初冬之時，居然攻下了天險遠岫山，與從西北向南攻打的趙家主力軍碰了頭，形成了兩麵圍攻之勢。
    自從被發現怕冷之後，小刀現在天天被摁著裹了裏三層外三層，球嘟嘟地昏昏沉沉依舊跟著趙護嶺在北風裏跑來跑去。晚上縮縮縮在趙護嶺懷裏縮成一隻大肉粽，
    趙家軍接到了會長安複命的旨意，副帥趙護嶺自然代替他大哥趙明渠回京，小刀死活不肯離開他半步，同時又顧忌漢營裏的人欺負他是羌人。小刀便在一個多月的時睡時醒中來到了雲氣蒸騰，天家威嚴的長安。
    小刀隔天醒來，直接裹上棉被開門找趙護嶺，修行千年頭一次見到在身邊飄舞的真雪花，小蛇妖呆愣愣了好一會兒。
    趙護嶺被父親訓斥完，急急忙忙來找小刀，剛到後院，便聽到男孩誇張的尖叫。衝過去，卻看到他隻穿著褻衣在雪地裏打滾嬉鬧。
    趙護嶺由得小刀玩了一會兒，可當將男孩用被子裹緊摟在懷裏，那雙漆黑閃亮的眼眸含著笑，濕漉漉冷冰冰的臉頰貼上自己的臉頰，那些心煩懊惱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同是男子又怎樣，羌人又怎樣，隻要少年願意，忠孝禮義，什麼都不重要了。
    隻是一瞬間的恍惚，趙護嶺脫口而出：“小刀，做我齊君好不好？”
    三年後的冬天，白井在劍封山的洞府中找到了行將就木的小刀，既是神智已近不清，他依舊保持著人形，護著腹中的兩枚蛋，白井和紅尾將小刀的魂魄提出身形，用各自的半顆元丹定住，用小刀的元丹養護著兩枚蛋，方才使小刀和孩子都保住。隻是小刀陷入不知期的沉睡，孩子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出世。
    趙護嶺被鎖在天牢深處，兩年後，在征討匈奴的北伐中，馬革裹屍而回。
    小刀那是迷迷糊糊醒過一回，在自己蛇身的白骨中抱著兩枚蛇蛋淚流滿麵。
    又過了十多年，白井從漢地擄了個書生到劍封山，再沒放開過手。
    小刀一直一直沉睡者，來來回回做著那場三年長的夢，夢裏趙護嶺在雪地裏抱著他，低聲說：“小刀，做我齊君好不好？”小院裏紅燭高燃，喜字帷帳下他湊過來，輕輕在唇邊落下羽毛般柔軟的吻。被禦醫查出喜脈後，騙他自己是羌人的偏遠小族，男子也會懷上孩子，趙護嶺歡天喜地，早早已經將孩子的衣物房間都準備好了。趙護嶺被召進宮去，卻一直沒有回來，自己夜探未央宮，卻一頭撞進了道士布的天羅地網。千年蛇妖，等於半龍。
    護著皇帝的，是大將軍趙充國。重傷下半蛇妖化的小刀沒捉住皇帝當人質，也沒傷找年逾古稀的趙充國，趙護嶺一把長刀穿過小刀胸肺，碎了一地念想。他說：“小刀，不可傷我父親！”
    你是否，現在已經過了奈何橋，飲了孟婆湯，再也記不得，小刀是誰？我願一直沉睡，知道你下一世，我再來找你。哪怕，千山萬水……隻要你已經忘了，曾經傷我性命，我們，從頭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