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相遇嵐國 第五章 棋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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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京似乎是從來沒有一絲悲痛的,每次安虞謙從那恢宏的皇宮偷偷逃出來,到達這個被他們稱為民間的地方,眼裏見到的,都是滿滿的笑意在人民臉上呈現。而身為此朝最高統治者的他,從來沒有一絲一霎的滿足。
因為,那樣太怪異了。
他也許不是這個世上最聰明的人,但是他也不會笨到真的以為,已逾千年已到統治末期的大安這個王朝正值強盛。
一千多年前建立的大安王朝為分封之國,都城溢京在這片大陸上的中心,諸侯國呈扇形般錯落在四麵八方。安朝之所以選擇溢京為都,一是地理位置上為富庶之地,背靠仰山綿綿千尺長脈,麵臨汩江浩浩萬裏長河。險要的都城易守難攻,雖能遠離戰火的紛爭,卻也是自絕了禍亂起時逃逸的後路。二是,溢京資源充足,人民在此有能力自給自足。
國立之初,溢京之繁盛是各個來覲見的諸侯國無法想象的。先進的耕作技術為溢京取得了在大安朝中絕對糧倉的美譽,掌握整個王朝糧食的生產,就等於掌握了整個王朝的命脈。安朝曆來的王都知道糧食意味著什麼,頒布的律令中,總有扼製各個諸侯國生產力的條文。妄想以抑製社會的發展來鞏固自身的統治。
但是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生命力的頑強總是能令你在任何情況下都瞠目結舌。
那些年還沒有繼承所謂慶安王這麼個稱謂的安虞謙,在聽得父輩們談論這個實在愚蠢的舉止時,隻在一旁冷冷的笑。他不否認自身的聰明,他是更為有遠見地看到了,不出五十年,安朝必被諸侯國滅除的後果。
那些年輕鬆著想要等一場好戲,殊不知最後竟是自己繼承了這個所謂天子的職位。溢京是一個醉生夢死的地方,自己卻是清醒者。
亂世中頹敗的國祚,縱有賢明的君主,也是難逃覆滅的命運。等待終結是一段漫長的過程。安虞謙知道是明天自己必得死,然後曆史上必以亡國之君來悼念他或長或短的一生。無力活著是最為苦惱的一件事。
隻是不知道,明天是哪一天。
公元前765年的這一個初冬的日子裏,八百裏加急快騎的旗幟在溢京外百裏之處出現時,溢京城內還是處於一片祥和歡樂之中。
安虞謙那時正坐在城樓上遙望晌午下汩江的粼粼的波浪,微風中遠方有雲卷雲舒,難得的一個午後,世間安靜,他正要睡去之際,厚重的城門“轟”的一聲帶動城牆的搖晃,將他從將要墮進睡眠堪輿的處境中驚醒。
張開的眼睛裏,紅色的旗幟鮮明奪目,低聲咒罵一句不妙之後,一國之主已經想得到皇宮內侍大臣又再發現自己不在時雞飛狗跳的情景,急衝衝的步伐張起,從密道趕回宮殿時,一眾侍女已是倒在地上,遍體鱗傷,嗚咽聲音低低又壓抑。
聳聳肩,安虞謙立刻跪了下來,淡淡的聲音響起,“母後息怒,兒臣不過一時貪玩,您何必遷怒於無辜的奴才?”
安太後高坐在皇座旁的後椅上,美豔的臉龐上掛著一抹溫柔的笑容,“哀家以為,她們是有責任確保‘王’完好地待在宮中,陛下此番言論,可是說,哀家過分了?”
被加重語氣的“王”此一字,狠狠地嘲笑著這個本應是訓斥者的國君。
安虞謙歎了一口氣,頭伏得更低。“母後教訓得是,兒臣知錯了。”
端起一杯茶,安太後喝得優雅,“不給你一次深刻的教訓,你是不會學乖的是不是?”
聽得著平靜話語裏隱含著的暴風雨,安虞謙一怔,頭急促抬起,清晰地在這個即使年過半百卻依然美豔萬分的安太後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內見到凶狠的殺意,忙站起來,身子一轉,還來不及出聲,溫熱的血液已是濺到了他的麵容上。
刹那間,眼前猩紫一片。
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殺戮場麵,無論多少次的麵對,知道隻需要自己輕輕一聲停止也許就能拯救這些因為自己任性而喪失性命的人,安虞謙還是無法,無法說出一聲。
簡單的一個“停”字。
皇宮裏的殺戮從來都是安靜無聲,伏在地上那些自己也許在心情愉悅時也曾對她們笑過的侍女們,此刻隻是張著茫然的眼睛看著安虞謙,然後,刀一下,身首分家。
一生結束,再沒有明天。
淡淡紫霧飄蕩在這個奢華的宮殿裏。
安虞謙伸出手,抹去臉上已經變得冰涼的血液。三十二個侍女,全部到伏在血泊中,一場殺戮,不過是一刻鍾的持續時間。
安虞謙轉過身,看著那個神色自若在整理自己額前稍微有些淩亂的發絲的女人,有她存在的空間,連空氣也是充滿死亡的味道。
安虞謙搖了搖頭,退後一步。
安太後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看著麵前這個年輕的國主,隻道一聲,“再有下次,就不止是這個殿內的侍女,可是知道?”
他低下了頭,唯唯諾諾地不敢再說一句話。
放下茶杯,站起來。安太後向著殿外走去,路過那些還睜著眼睛不甘心合上的頭顱時,隻冷冷一笑,然後一腳踢開,任由繁複奢華的衣衫裙擺蔓延過那些溢流一地的血液。她既從容又自若,隻對安虞謙勾勾手,便就徐步走出這個充滿濃重血腥味的地方。
晌午已過,斜陽墮倚天邊,脈脈暮光意興闌珊。
紅色的旗幟微微起伏,向著皇城外奔走去。
安虞謙不由自主地看著安太後那裙擺上逐漸凝固成深紫色的晶體,心裏的厭惡倏地而來,他握緊拳頭,壓抑著自己想要奪過一旁守衛的刀戟,將她砍殺的欲望。
“傳來的報訊上,嵐國有變。”安太後看著天幕徐徐漸暗,從汩江吹來的風裏麵有一種甜,皇城內雪雁花開旺盛的時節正是此刻,漫天的雪色飛英中,動亂在華美的表麵下隱藏。“蚩神……蚩神已來。”
蚩神?
安虞謙麵上閃過一絲鄙夷的神色,向來不信鬼神之說的他對於盲目的崇拜尤為反感。
安太後回轉過身,麵上閃動著一種他猜不明白的詭異色彩。“嗬……蚩神……我可是等你好久了……”說罷一沉默,看著安虞謙,她笑了笑,“你知道嵐國送來什麼樣的信息嗎?”
安虞謙沒有說話,他向來不喜歡跟政治有過多的交集。
“三個月後,他將呈獻蚩神給你為妃。”
安虞謙卻是笑了出來。他當然明了這般行為打著的是什麼主意,嵐國,野心也是日顯了呢。
“你有不輸當世任何一人的才幹,但是你卻無任一諸侯吞並天下的渴望。你手中的國,正在被別人一寸一寸的吞噬,你心裏知得清楚明了,可卻不做聲。你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安太後看著眼前這個本就不應維諾的國主,心裏頓時有一道氣發泄不出。“弘國,酈國,翼國,乘國,逐國,加上新稱霸的嵐國,你是不是還嫌這個天下不夠亂!你是不是想要在你的有生之年,看見那六國中任一國旗,插在這個宮殿之上?”安太後高高揚起的手,想要狠狠地砸落在那張麵如冠玉的臉上,然而最後一刻還是隱忍了下來。
到底他是一國之主。
安太後深深地歎息了一口氣,“隻是可惜,我是女人……”
所以必須,要個像是傀儡般的所謂慶安王在手中操縱是不是?安虞謙將內心的厭惡狠狠地抑製,看著這個是他母親的女子,隻是笑得諷刺。
轉了過身,不想再看到那張麵容,安太後看著日已薄西山,隻說一句,“你不是一直很想逃離這座宮殿?我如今給你一個機會如何?到那嵐國去,看看將要成為你妃子的那個所謂蚩神,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