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相遇嵐國 第三章 人工智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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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謝蚩神庇佑的祭祀將在月正當空的時分進行。沐浴過後的君在禦跟在君在望的身後,正準備去往祭祀台時,君在望卻對他說,“在禦,我先去鹿逐台。你,到祭司殿帶領獻祭之人入場。”
聽得此話,君在禦一愣,未明所以。“皇兄,在禦似乎,不太適合這個角色。”
對於重視神靈信仰的嵐國來說,祭祀總有其不可侵犯的神聖性。每一次的祭祀的進行有嚴格的規定。主祭祝禱的祝禱使與帶領祭品的領祭者是一場祭祀是否成功的關鍵,信仰裏堅決認為,隻有得神庇佑的尊貴者才能引導祭祀成功。因而誰是合適者至關重要。君在望作為一國太子,並且立下戰功歸來,眾人自然對於他作為主導祝禱之人沒有微辭。但是,在此中毫無權利能耐的君在禦,若成為帶領祭品進場的領祭者,所會引起的怎麼樣的猜疑與提防,那是無法想象的。
再說,籌備一場祭祀需要的時間至少三個月,祝禱使與領祭者該是早就定好,如今臨時更換,引起的波動必然不小,帶來的後果也是複雜難明。君在禦實在不明白他這般想法是為何。
整理好衣冠,君在望的麵容上有著不可違逆的意態。“在禦,我不喜歡不聽話的,弟弟。”
君在禦一愕,看著王兄似笑非笑的麵容,驀地明白了自己從來不曾有過選擇的餘地,隻欠一下身子,留下一句,“是。”便由著宮女帶領他,走向祭司殿。
月夜下的宮殿籠罩在一種淒蒙之中,淡藍色的月光微照,悠悠綠焰搖曳的燈籠照著王宮曲折的小路,竹篁深處裏,記憶與時間一同行走。
十年前,這裏曾有自己肆意遊玩的音影。十年後,這裏隻有自己已經成長的身影。人生餘下的一段也許漫長也許短暫的路程,觸目所及都是未知。
似是不如今晚將要獻祭之人,生命早些結束來得幹脆。
燈火通明的殿樓裏麵,隱隱傳來了爭執聲。君在禦快步走進祭司殿時,聽到一把憤怒的聲音響起。“君在望算什麼!臨時換掉我?他真當自己是嵐遷候了?父親還活得好好的!”
“殿下注意言辭!”
“蔚封音,你這個做事畏首畏尾的家夥,滾回去抱著你主子的狗腿再吠叫,今天這個領祭者的角色我是當定了!若不是我大病一場,今天成為殲滅暉國神將當是我!”年輕的聲音裏隱藏著無法壓製的氣焰囂張,穿著華秀錦袍的王子,狠狠的一腳就要踹去俯身在一旁的灰袍男子身上。
君在禦腳步一移,飛速上前擋下那一腳,謙卑的身子也是半委,卻是溫軟的說道。
“三王兄請息怒。”
見得一張帶點熟悉的臉在麵前出現,君在期一怔,細看之後恍然。“在禦,你竟然活著。”十年未見,這個弟弟,倒也是長得人模人樣。
蔚封音驚訝的看著這個擋在自己身前的玄衣男子,先為他的身手利索大為感歎。君在期乃是嵐國中武力能與君在望相抗衡的好手,本來想著自己今天是難逃一場皮肉苦,沒想到卻是被他擋下來。然後聽得君在期的那一聲,霎時明了眼前的是誰。“在……四殿下……”卻是不免苦笑一下,十年一別,再次重逢,自己倒是顯得有點落魄。
君在禦回首,對童年時的玩伴淡淡一笑,清爽的眉目叫蔚封音不禁安然。然後他才對上君在期的視線,禮節俱到的答道。“是的,三王兄。在禦活著。”
君在期收起了腿,站得端正,臉上的神色卻是把玩。“看來,將要取代我作為領祭者之人,是你呀,在禦。”
君在禦點了點頭,“是的,在禦逾禮了。”
“這倒是隨意,我不過好奇。”君在期看了看蔚封音的麵色,察覺到他臉上的驚訝後更覺有趣。“你可知你此番舉動,意味著什麼?”
聽隨著君在望的意思,僭越作為第四王子的規行,取代第三王子的成為領祭者,弟奪兄位,是一愚舉。他剛從別國歸來可是不知,君在期在嵐國的勢力,足以與君在望抗衡。君在望這一舉動,是要他還沒能介入朝政勢力時便已選擇了陣營。
君在禦心裏自然是透徹明了,這麼多年就是靠著揣度人心活了過來,一言一行,又豈是不明白?既然走到了這麼一步,也隻是能夠順著走下去,他於是說道,“始終,大王兄的話,我不能違逆。”
聽得此話,君在期雙眼一眯,這小子倒是圓滑。一句大王兄的話,不能違逆。便就成功的堵截了他這個三王兄的所有話語。
不是個蠢人,與二王子君在野縱情於聲色犬馬的荒唐相比,這個四王子,也許是個難纏的對手。
君在禦在君在期審視的視線中麵色安定,那般坦蕩,倒是讓君在期不由得訕笑一下。“在禦啊,對於你能活著回來這一件事,其實我不怎麼開心。”已經夠複雜的局麵,實在不應該在多一個所謂的弟弟來插手。
“對於使三王兄不舒心這一事,在禦實感抱歉萬分。”他的聲音平靜沒有波動,也是聽不出惱怒悲憤。
眼珠一轉,似是轉念想了一下,君在期說出了一句話,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不過,始終能活著,也是一件好事。”
君在禦隻回話一聲,“或者,死了,會是更好?”
便就無需擔憂算計一切。他們都不再是稚兒,未來的路,有誰能一直走下去?
也是明白他此話意思的君在期,忽然想起了以前那個總愛跟在他們這些哥哥身後嚷著“王兄王兄”的弟弟,不由得麵色柔和了下來。他伸手拍了一下眼前與自己已經同高的四王子,“好吧。當是送你一份大禮,今次領祭者之職,我不與你爭奪。”他沉默一會,麵色忽然陰鷙了起來,“不過記住,在禦,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說罷衣袖一揚,昂然離去。
君在禦在他離去後,籲了一口氣。這個王兄,還是像從前般不願隱藏自己,這般做人,也是特別。君在禦收回有些淩亂的思緒,將視線轉回到一直低頭不語的男子,他溫和了臉色,輕快笑道。“阿封。好久不見。我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你。”
十年的時光消逝了很多東西,他不在的時候這裏有著更多的變化。這個當年囂張的貴族公子,狂傲得目空一切,此刻,竟是低眉帖服得近乎卑微。若不是那眉目是經年未改的秀氣,君在禦都認不出他。
沒有過多歡愉的情緒展露,蔚封音委身行了一禮,話語恭謹疏遠。“四殿下,時候不早了,你既然是領祭者,當是要先領祭品進場,錯過時辰,會觸犯神靈,延誤祭祀,不是你我能擔當的罪名。”
不解他刻意營造的距離,君在禦愕然的視線掃過蔚封音身上灰色的衣袍,嵐國祭祀殿的印記清晰可見。君在禦皺了一下那眉頭,想要再說話,他已是越過自己,向著裏殿走去。嚴謹裹身的祭司長之衣,漫曳在琉璃瓦堆砌的宮殿上,輕微的窸窣聲音在這個安靜神聖的殿堂上悠悠回響。閃動的光燭描繪出蔚封音的身影,帶著幾分淒涼的瘦削。
即使遠在暉國,君在禦也是得知了當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嵐國中權勢如日中天的蔚家遭到血洗。一夜家破人亡,唯餘隨太子外出狩獵的他幸免於難。嵐國動用全國人力,還是查不出誰是主謀。幾十條人命便就隨著時間淡出了人的記憶裏。是以他隻得一人,這些年來,是如何地過?
君在禦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歲月總是不願意饒過美好,那年無話不談的天真,被此刻謹慎提防的恐懼。擊碎了一地的,是曾經的友情。
依據星象方位布局設計的宮殿,曲折幽回。獻祭的祭品安置在祭司殿的中央,作為呈獻給神明作為祭品的她們,必須一番徹底的清洗後,沐去凡塵的一切俗囂,才能踏上那座莊嚴的祭壇。
在蔚封音示意下開啟的殿門,喚來了一室亮堂。君在禦步入堂內,目睹的是十餘個精致挑選好的女性。她們沐浴過後穿上了純白的紗衣,整齊的站在那裏,見著他,麵上流出驚恐的神色。
漠視那帶著哀求的目光,君在禦隻一揮手,守在一旁的衛士便就帶領著她們穿過大門向著逐鹿台走去。
君在禦站在門側,檢視一個一個祭品。直至看見那頭特別的短發,他才伸出手,將她截停。
304號看著他,她的身後,站著另外一個女子,低著頭,不敢見他。
蔚封音麵帶詢問看著君在禦,“四殿下,你這是……”
君在禦隻一笑,“阿封,她是我在暉國的舊識,能通融一下麼?”看著他疑惑的目光,君在禦說得認真,“隻一下。”說罷也不等別人答應,便是扯過304號,走到一個角落裏。
“它的習性是從不攻擊毫無還手之力的獵物,等會,裝死,我會盡量救你。”他貼近她的耳邊,輕輕說道。
304號看著他,一臉疑惑。
君在禦看著一旁目光帶有懷疑的蔚封音,知道自己不能拖下去,他又看著304號,“你明白嗎?”
304號看著君在禦,想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君在禦見她點頭,不由得笑了一下,一室光芒散漫中,這個穿著白衣的女子,總讓他有種熟悉的錯覺,似是在很多年前,他們曾經相遇。
所以他不由得伸出手,撫上她的頭,揉散了那一頭短發。“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隻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304號看著他忽然溫柔起來的神色,側著腦袋,微微一笑,“你好。”
你好……
你好……
君在禦忽然迷惘了起來,這一句話,是一個魔咒,是他們故事的開始。
很多年之後,他才懂得,那時,她已經不再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