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亞岱爾扔下這兩個字後便不再言語。
    如果什麼呢？
    事情不用說的太明了，隻要微微回憶一下今日發生的一切大小事務，麥侖的心髒就抽疼起來。直到此刻，他終於明白了艾維翠綠眸子中的眼神，為何每次有了事情打斷他們相處時，艾維就會那樣看著他。
    有些不舍，有些哀求，有些硬擠出來的寬容，甚至還有掩蓋不了的小小嫉妒。
    那麼複雜的眼神，麥侖一直認為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少年的臉上，所以他一度認為自己看錯了。
    而這一看錯，就是好幾回。
    站在對麵的那個年輕男人還是一樣的姿勢，連腳下的步子都沒有挪動一點。他噙在嘴角的笑容，讓麥侖不能肯定，對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在講述完那個所謂的故事後，男人便什麼也不再多說，似乎告知一切就是他來此的目的。難道他忘了，最初搭訕的人本來就是他，問他是不是在找人。
    不錯，他是在找人。
    他在找艾維，他在找一個少年，他在找那片常青藤——隨便什麼都好，他不懂那些玄奧的概念，可是他也確實是在找他。
    年輕男人不再說話，可麥侖卻再也忍不住了。“你，能找回艾維？”
    聽出對方的小心謹慎，每一個字之間都加上了無比慎重的考慮。這一回，不僅是嘴角，亞岱爾的眼梢都笑的彎了起來。“已經消失之物，沒有歸宿，也不可能被找到。我前麵不是已經說過了？”看到對方的臉色，那份不知是不是出自愧疚的陰暗已經蔓延到眼睛裏。看到這樣的表情，不知亞岱爾是不是已經覺得戲弄的足夠，終於不再繼續打擊下去。
    “雖然，找不回來，不過我可以讓他的境遇變好一點，不像現在這麼淒慘。”
    “境遇？”麥侖依然不理解。如果對方沒有在這一切上欺騙自己，那麼艾維就是那片常青藤，對於植物而言，什麼樣的境遇叫做淒慘？
    “你認為我為什麼要不斷給艾維強調黃昏的時限？”說起這個，亞岱爾就是不知是該歎氣還是該生氣，“如果他乖乖聽話，遵守這個製約條件，那麼，他現在就還是那片常青藤。”
    “常青藤？不是艾維？”麥侖驀的插言。
    “不是艾維。”既然被聽出了語言中的漏洞，亞岱爾也就據實相告。“不過這又怎麼樣？就算失去了作為艾維的意識，它起碼還能活著，常青藤才應該是它具有的形態。所謂的少年艾維，才是違反規律的錯誤，不是嗎？”
    聽著對方談話中的“他”已經變成了“它”，麥侖心裏升起一些沒有理由的憤怒，可是找不到宣泄的渠道，隻好把頭埋下去一言不發。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是否就算是承認了對方的說法。
    隻要還能活著，就算是好事？
    “你能救活艾……常青藤？”順著對方的意思改變了稱呼，對麥侖來說，是多麼的不情不願。
    “救活這種魔法，隻有對於剛剛死去的生物才有效果。麥侖先生，如果是依然徹底消失了的，我拿什麼去救活它？我又去救活什麼？”此時的亞岱爾，就如同一個徹底的魔，隻顧訴說那些無盡的絕望，卻根本不去理會聽者的心情。
    麥侖的思維陷入了一片混亂，被年輕男人那句“救活什麼”給問住了。想了很久，才算是找了一個比較恰當的詞彙，“你是說，艾維已經魂飛魄散了？”
    他固執的使用著“艾維”這個稱呼，讓亞岱爾心裏升起一陣厭惡，以及……煩躁。“魂飛魄散？你要這麼理解也不是不可以。本來，它算是沒有魂魄之物，經過這麼一場，就算是好不容易產生的意識也毀滅了。同時毀滅的，還有它的本體。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你剛才所說的，能改變他的境遇是怎麼回事？”語速的急切，往往代表了內心的焦躁。麥侖不知這樣毫不掩飾會在對方手裏落下什麼樣的把柄，但是，顯然他已經沒了其他選擇的餘地。
    取出了一塊木片，這是當時常青藤支付的報酬，本來可以用來製作護身符的木片。不知為什麼，亞岱爾手上的這塊木片還保持著割取下的形態，斷麵平滑而整齊。“利用這個，我可以讓常青藤重新生長出來，不過要重新形成現在的規模，那就隻有依靠時間了。”
    “常青藤能重新生長出來，這是不是就是說，我可以再見到艾維？”原本已經陰暗的眼睛終於又再升騰起一點光彩。
    “你還是沒有弄明白。”看著他眼中那名為“希望”的光亮，亞岱爾不能判斷，他是在故意裝傻，還是選擇在這個時候自欺欺人？“植物能夠產生意識，是非常巧合的事情，幾率可以說是萬中無一。我能重塑它的植物形態，也是得益於它留下的這塊木片。而意識？你認為我有辦法再次塑造那麼低的幾率？”
    “當然，如果你怎麼也放不下的話，我也可以偽造一個意識，無限的接近於‘艾維’。”念出艾維這個名字時，亞岱爾的口吻真是無比諷刺。“無限接近，無限相似，不過，依然不是。”
    “也不可能是。”
    麥侖的身影變得頹然，“我隻能等待再一次的奇跡？等他重新具備意識？”萬中無一的概率聯係兩次發生在同一生物上的概率是多大，麥侖簡直不敢再想。
    “我想，你不必再操心這個無謂的問題了。”亞岱爾抬手描繪起了魔法陣，接住了從中掉落出的羊皮契約書。“我是個商人，我不會白白去救那常青藤。如果你下定了決心的話，便和我簽訂契約吧，我要的代價是——你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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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青藤學院，麥侖老師的失蹤是在第二日下午才被人發現的。
    上午，原本是麥侖老師的第一節課，學生們一直沒能等來老師。校長雖然驚訝，不過認為麥侖老師一定是因為昨天帶生病的孩子去醫院，實在太過勞累以至於睡過了頭。但是，到了下午，又有麥侖的兩節課，依然是無故曠工。校長這才不得不慌了，這種情況對於態度一貫認真負責的麥侖老師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隨著這起失蹤案一起報告到警察局的，還有一件怪事，便是從學院消失的大片常青藤。以史維特警官為首的調查組當然不會相信這樣的靈異事件，調查的手段還是以正常的失蹤人口方式進行。
    也許，就是因為這份疏忽。誰也沒有看到，麥侖住房的窗台下，一坯小小的泥土中，有嫩芽頑強的破土而出。頂上的兩枚小小葉片，迎著空氣微微抖動，鮮綠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