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公子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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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您還是先回去吧。”陳雲向失魂落魄的靜王告了個禮,快步跟出去,暗自搖頭歎息,若非王爺當初把人帶進京來讓皇上看到,又怎會有如今這諸多的是非?唉,真是自古紅顏禍水呀!
不對!陳雲忽然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是男顏而非紅顏!隻是這男顏看起來隻怕比紅顏更可怕!他一路胡思亂想著尾隨著興文帝走進一座宮門,魂不守舍的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又到了西苑,不覺無可奈何的發出一聲長歎。
“陳雲!”前麵正要跨進長華殿的興文帝忽然駐足喚道。
“哎!”陳雲慌忙跑過去,“皇上有何吩咐?”
興文帝回過身來,靜靜的看著他不語。
“皇上?”陳雲不知所措的瞄了一眼,觸到他沉靜如水的目光心裏猝然一驚,頓時渾身沁出一層冷汗,不由腿一軟跪了下去。
興文帝淡淡的開口道,“朕瞧你這陣子每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是不是覺得待在朕身邊太委屈了?”
“啊?”陳雲嚇得魂飛天外,連連叩頭,“不不不!不委屈!不委屈!能在皇上身邊伺候,是皇上的天恩浩蕩,是奴才祖上積德,是奴才……”
“陳總管,您這是在幹嘛呀?”抱著幾本書走過來的楊小樓看到叩頭如搗蒜的陳雲,不禁驚訝的頓住腳。
“啊?”陳雲暈頭轉向的抬起頭,茫然四顧,“皇上呢?”
“皇上?”楊小樓看到陳雲紅腫的額頭,按下心裏的疑惑微笑道,“皇上來了嗎?那肯定是進去了吧。”一麵說一麵伸手扶他起來。
陳雲不禁哭笑不得,這皇上走也不吱一聲,他這一陣響頭不是白叩了?
楊小樓瞧瞧陳雲懊惱沮喪的神色,不動聲色的笑道,“陳總管,我瞧皇上既來了,定會與公子用了晚膳才走,這會兒怕也沒什麼要伺候,若是皇上找,我即刻讓人去叫您,您不如隨意去轉轉再來?”
陳雲摸摸自己漲疼的額頭,知道他是怕自己在人前難堪,感激的拱拱手,“如此,勞煩楊將軍了。”
“不客氣。”楊小樓笑著回個禮,看他出宮去了,才若有所思的穿過正殿,把書放到寢殿的書案上出來,折身慢慢往南麵回廊上去。隨著回廊轉過園中的亭台樓閣,前麵漸漸露出叢叢錯落挺拔的湘妃竹,搖曳生姿的竹稍外閃爍著點點波光。
楊小樓緩步走入竹林,靜靜的倚在竹影裏的青石欄上望著斜對麵的水榭。
碧波蕩漾的流波湖水榭中,身著便袍的興文帝正在與少年下棋,整個空曠的水榭悄無人聲,隻聞細碎的輕波淺浪和斷續而清脆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水榭門口靜悄悄的侍立著蘇湘與柳若風,兩人都一動不動的望著裏麵下棋的少年。
此刻日剛過午,陽光尚烈,水榭中的少年也隻著了一襲寬鬆的單袍,素潔如雪的顏色在習習水風中翩躚如蝶,華麗的發絲飄散開來,襯著輕漾的波光,愈發美得不似人間景象。
少年持子沉吟的間隙,興文帝抬起頭來,望著少年明澈之極的容顏不覺又失了神,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喃喃歎道,“飛兒,在朕身邊這麼段日子了,總不見你身體長好一點兒……”
“皇上,我很好。”少年頭也沒抬,輕輕放下棋子。
興文帝無奈的收回手,“飛兒,你就不能再叫朕一聲舅舅嗎?”
少年淡淡一笑,看著棋盤不語。
興文帝推開棋盤起身,坐到少年身邊的涼榻上握握他的手,皺眉喚道,“蘇湘。”
“皇上。”蘇湘應聲進去拿起披風走過去。
興文帝接過披風給少年披上,一邊係帶子一邊嘮叨,“還說很好,瞧瞧這大熱的天手還是冷的,這往後到冬天了怎麼辦?飛兒,你好好聽話,多吃一口飯,好好把補湯喝了,把身體養好了,也省得朕心裏老是掛著你!”
“嗯。”少年垂著頭乖乖應道。
興文帝把他擁進懷裏輕輕拍著,含笑低語道,“你呀,總是朕說什麼你就應什麼,卻總也不見行動,唉,朕偏又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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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潮!”謝飛紅用力按住靜王拿酒杯的手,“你這樣天天喝的爛醉也解決不了問題,再說事情也未必有你想的那樣嚴重,咱們……”
靜王猛然摔下酒杯霍地站起來,雙眼赤紅的瞪著他,“那你說還要怎樣才算嚴重?如今皇上放著遍地難民不管卻要去為他一人修一座耗資龐大的宮殿,你讓這天下的百姓如何看他?將來的史書如何評價他?國庫空了,萬一國家再有個什麼變故怎麼辦?萬一邊關有事怎麼辦?你說!你說呀!”
謝飛紅歎了口氣垂下頭,緩緩的說,“你說的這些我當然想過,可是你總在這裏喝酒,那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靜王頹然坐回去,雙手抱住頭,“皇兄自繼位二十七年來,一直睿智英明勤政愛民,從未有過危及國家社稷之舉!如今,卻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為了這座勞民傷財的宮殿將一班力諫的大臣貶的貶撤的撤,你說我除了喝酒,還能怎麼辦?”
謝飛紅走到他身邊推推他,“你去洗漱一下,醒醒酒,更了衣咱們先去宮裏看看他再說,總有辦法的。”
“嗯,我也有好幾天沒進宮去了。”靜王搖搖晃晃的起身。
馬車至西苑外停下,靜王與謝飛紅下車走進苑內,長華宮外的內侍見了忙迎上來行禮,“參見王爺、謝公子。”
靜王點點頭,邊走邊問,“你們公子歇晌可起來了?”
內侍忙答道,“起來了,小膳房的人才送了公子的湯去流波湖了。”
七月的花木生命力正盛,大片大片的鮮花在驕陽下濃豔奪目,而假山黛石間的藤蘿香草卻更加蒼翠青鬱。靜王與謝飛紅剛在花木間一冒頭,待在樹陰下的雷暴又驚又喜的奔過來,“王爺!您怎麼好幾天沒來了?謝公子好。”
謝飛紅打趣道,“見了舊主子瞧把你高興的。”
靜王隨手在雷暴腦袋上一敲,“還是這麼個大嗓門,也不怕吵著了你們公子。”
雷暴嘿嘿笑著摸了摸頭,“王爺,我們公子就在前麵晴翠亭邊上的竹林子裏。”
靜王微笑道,“他這幾日可好麼?”
雷暴燦爛的笑臉不覺黯了黯,低聲答道,“還好,就是從來也沒見開心過。”
靜王腳下頓了頓,沒有說話,隨即又往前走去。謝飛紅與雷暴一聲不響的跟在後麵。晴翠亭側一架藤蘿陰影下站著楊小樓,見了靜王與謝飛紅忙過來行禮。二人在亭前緩下腳步,抬頭往晴翠亭西麵一坡疏落的竹林望去。
搖曳生姿的湘妃竹下放著一把烏藤絲軟椅,少年白袍如雪斜倚在椅上的軟枕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椅前一對玩得正歡的小貓兒。那兩隻小貓雪團兒似的,一會兒你追我趕,一會兒又抱在一起咬成一團,一會兒又跑去玩耍少年垂在椅下衣袖吊在上麵蕩秋千,一會又抓著他的衣袍爬到他身上踩來踩去,一派的天真爛漫。
然而少年始終隻是靜靜的瞧著,冷寂的神情沒有半點波動。
靜王頓住腳,呆呆的看著少年。謝飛紅靜靜的站在旁邊,抬眼瞧了瞧靜王黯淡的神色,心裏更加傷感。他知道,這個風華絕代的少年永遠都不會開心了,無論別人做什麼都無法再溫暖他的心,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看到他意氣風發傲視天下的樣子!雁蕩峰的那個少年,一去不回的永遠烙在了他遙遠的記憶中!在每個月色清明的中宵或者陽光明澈的午後,都會異常鮮活的填滿他的心神,刻骨銘心的銷磨侵蝕著他的靈魂!
守在少年身後幾步遠的蘇湘見靜王二人來了一直沉默不語的站在那裏,忙迎過來陪笑道,“哎喲王爺,您和謝公子可有幾天都沒來了!您快這邊坐啊,奴才這就去沏您最喜歡的沁香雪來!”一邊說一邊指揮小內侍把搬來的涼椅擺在少年旁邊。
靜王微微一笑,快步走過去坐下,摸摸少年身上玩耍的小貓,“這兩小東西可真夠淘氣的,瞧把你這身上鬧的。”
“這對貓兒挺可愛的。公子近日可好麼?”謝飛紅笑著跟過來。
少年淡淡的點了個頭,並不言語。
“王爺、謝公子,請用茶。”蘇湘躬身上前打破了沉默,接過內侍新切上來的瓜果。
靜王伸手從懷裏掏出一管玉簫,輕輕撫摸了一下遞到少年麵前,“倦飛,這管簫我一直小心的給你收著。”
少年微微抬頭,目光落在那管煆玉簫上,緩緩的伸手接過,靜靜的握著沒說話。靜王見他並沒有露出欣喜之色,想起那年白葦湖初遇,一時心中更覺悵惘傷感。謝飛紅呆呆的握著茶杯,若有所思的望著少年手中的玉簫,也沉默不語。
良久,靜王輕輕說道,“倦飛,你知道嗎?北州地震,數十萬人痛失親人家園,如今京城裏到處都是難民,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少年慢慢抬起頭來,無動於衷的看著他依然不說話。
靜王歎了口氣,憂慮的看著他,“可是皇兄,卻在這個時候,一意孤行……”
“王爺!”謝飛紅忽然伸手握住靜王的手臂打斷他,“咱們何必為了一些世俗瑣事擾了公子清靜?此事皇上自有道理,這會兒皇上的政事怕也該忙完了,咱們既進宮了也該去請個安,明兒再來瞧冷公子吧。”一邊說一邊就把他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