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江南  第三十九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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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夜未盡,四周死一般寂靜,桌上的燈已油盡燈枯,火苗漸漸微弱下去。
    昏暗的小屋中驀然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寶劍悄無聲息的抵在了冷月胸口。冷月轉過頭來,平靜安祥的看著眼前這張蒼白憔悴卻依然清麗奪目的臉。
    看著無動於衷的冷月,梅清詞心裏更加氣恨悲苦,這個讓她傾注了一生所有最純潔最美好的感情的人,冷酷無情的負了她、奪走了她至愛的雙親、毀了她所有的希望夢想,此刻竟然還能在她麵前如此安然從容!他怎麼敢?他憑什麼?
    “難道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梅清詞倔強的忍著淚,緊握著劍居高臨下逼視著他質問道。
    冷月簡潔的答道,“沒有。”
    梅清詞傲然冷笑道,“也是!一個人能做到你這樣忘恩負義喪心病狂已經禽獸不如了,怕也真是沒話好說了!”
    冷月閉上眼,漠然不理。
    看到那個小絹包,梅清詞嫉恨交加,嘲弄的一劍揮開,“看來有人還惦記著你呀?私房錢都贈給你了,你怎麼還不走呢?這樣不領情也不怕傷了人家的心?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舍不得她……”
    “姐!”冷月輕輕打斷她,平靜溫和的看著她,“宛姐姐是我們嫂子,你恨我就殺了我,別傷到哥。”
    “你還知道她的身份?我還以為你忘了呢!”梅清詞猛然擲下手中的劍譏諷道,眼中的淚頓時奪眶而出,“冷月!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冷月轉過頭,不說話。
    梅清詞又氣又恨的撲過來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你說呀!你告訴我!”
    冷月掙開她的手,溫柔的看著她,“姐,我心裏,一直把你當親姐姐。”
    梅清詞含淚盯著他,輕輕問道,“你真的、一點都沒愛過我?”
    冷月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耳中啪的一聲臉上已挨了一記耳光,他睜開眼睛來,靜靜的看著梅清詞,不氣不惱也不說話。
    梅清詞從容起身,一動不動的背對著他站了片刻,拭了淚收起地上的劍轉過身來,掏出一個繡花小包扔在他身邊,冷冷的說,“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別再回來了。”
    冷月搖搖頭,閉上眼睛。
    梅清詞怒衝衝的奔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提起來,“你給我起來!馬上滾!看到你隻會讓我們痛苦!走啊!你走啊!”
    冷月不由自主的給她拖下地來,一動不動的趴在地上喘氣,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梅清詞終於覺察了不對勁,看到他雙腿上斑駁的血跡和繃帶,立刻驚疑的俯身來看,“你的腿怎麼了?”
    冷月緊抿著唇,閉目不答。
    看到他腳跟上的傷口梅清詞大吃一驚,整個人一晃坐倒在了地上,淚水立刻就滾了出來,惶然失措的問,“是、是我哥、做的嗎?”
    冷月強忍著淚轉過頭去,依然不說話。
    “小弟!”梅清詞猛然把他緊緊抱在懷裏痛哭失聲,“我知道,我哥心裏、雖然恨你,可他其實、不想殺你的、他下不了手啊!爹爹和娘不在了、林伯伯也死了、宇哥哥也死了……他們都活不過來了……我不想你也死啊……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啊?小弟……姐怎麼辦呢……”
    “姐!”冷月溫柔的拍著她的背哽咽的安慰,“姐!你別怕,月兒不走,月兒哪也不去,這裏是月兒的家,月兒隻想待在爹娘身邊,哪兒也不想去!”
    梅清詞強忍悲愴鬆開他坐起來,用手慢慢幫他把頭發理順,鄭重溫柔的叮嚀道,“小弟!你答應姐,你要好好的!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姐不能、看著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你答應姐你要好好的,好嗎?”
    冷月極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舉起手輕輕的幫她拭淚,“姐!別哭了,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的,我知道,哥舍不得殺我,不會有事的,你快回去吧,外麵冷,你別凍病了。”
    梅清詞強忍著淚點點頭,把身上的披風扯下來披在他身上,又不舍的猛然抱住他嗚咽起來。她知道她哥哥和她一樣對冷月下不了手,可他心裏的恨也許最終會把冷月折磨死,可即便是冷月死了,他們的痛苦也不會少一點,更不會消失磨滅,那是她絕不願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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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劇烈的顛簸,把冷月從昏睡中驚醒,他睜開眼睛,原來他正在一輛行駛的馬車裏。車裏很暗,外麵有光線從門窗縫隙裏透進來,上麵除了他沒有別人,旁邊還有一個包裹,他隻能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
    一動不動的怔了片刻,冷月努力集中精神,記起他最後是和梅清詞在一起的,然後忽然間他就睡著了。漸漸蘇醒的知覺讓他感覺身上已換了幹淨衣服,連頭發都不再有一絲異味,那清爽舒適的感覺告訴他,他身上換的是他在家裏的衣服。他的手觸到身上柔軟光滑的狐裘,把袖子舉到眼前看了看,月白色的雲錦上鏤空繡著銀色的梅花,他記得這是他回梅家給梅夫人祝壽時,梅夫人預先親手給他做的一件暖袍,他輕輕把袖子撫到臉上,眼睛又漸漸的濕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接著眼前一亮,一個人挑開了車簾。
    冷月知道有人在靜靜的看著他,他閉上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然後向那個人望去,他看到一雙閃爍不定的眼睛。那三十上下年紀,衣著粗陋風塵仆仆,應該是一個車夫,他可以肯定。
    那人轉著目光向車裏掃了一眼,一直沉默著。
    冷月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打破沉默坦然的對那人說,“來吧,給我一個痛快,這車上的銀子就算是你的報酬。”他知道梅清詞一定不會少放了銀子在車上。
    那人頓時手一抖,車簾滑了下去,顯然被他說中了心思。
    馬車又開始慢慢的跑了起來,但是沒有多久就停下了,那個車夫用力將車簾掀上了車頂。
    冷月看得出來,這個人已經打定了主意,顯得十分鎮定。他不禁無聲的笑了,靜靜的等著。
    果然,很快那個人探身進來,扯下冷月身上裹著的雪狐皮,雙手一抄抱起了他,毫不遲疑的把他放在了路邊的荒草上,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就上了車,揚鞭絕塵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這人真有意思,想要謀他的財,卻又不想沾上他的血,寧願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裏靜靜的等死。冷月望了望樹林上麵的天空,一邊微笑著想。
    天色很暗,顯然已是薄暮時分,一抹餘輝艱難的從密林縫隙裏擠過來,寂寞慘淡的落在冷月的臉邊。周圍很靜,他隻能聽見自己沒有規律的呼吸聲,霜風漸急,掃下最後的枯葉紛紛打在他身上。
    忽然,冷月聽到一陣枯枝亂葉破碎的聲音,他不禁淡淡的笑了,想不到這麼快他就要葬身於野獸之腹了,不知道會是隻什麼樣的野獸,最好是一隻豹子,或者老虎也行,這是他一直最喜歡的動物,可是如果是一隻獵狗或者野豬呢?他胃裏頓時一陣翻騰,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那也無可奈何了。
    沒過多久,冷月就聽出來了,那並不是什麼野獸發出來的聲音,而是人的腳步聲,並且很快就響到了他身邊,停下了。他屏住氣側頭望去,又看到了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他不禁笑了笑,平靜安祥的望著那個人。
    顯然,那個人不是良心發現回來接冷月的,因為他沒有趕車回來,冷月絕不相信他會好到背上自己走。
    那人無視於冷月似嘲若諷的目光,麵無表情的俯下身來,一隻粗糙的手在他懷裏肆無忌憚的掏摸著,就仿佛他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軀殼。梅清詞果然沒有讓這個車夫失望,還在他懷裏放了銀票。車夫直起身來,望著手裏的一疊銀票得意的笑了,顯然他回來對了。
    冷月從容的微笑著,希望這個人能知足的就此離去,讓他能在生命的最後靜靜的享受片刻的安寧。但是,那隻粗暴的手很快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這是什麼破玩藝兒?”車夫俯跪在地看著手上的東西自言自語的嘀咕。
    冷月垂下目光看去,那是他的煆玉簫,他一探手抓在手裏,冷冷的盯著車夫,“你有了這些銀票金銀還不夠嗎?”
    觸到那清冷如水的目光,車夫驀然打了個寒戰,頓時起身倒退了一步。然而看著身下弱不禁風的少年,又猛然狩笑了聲,“你給我吧你!”俯身抓住玉簫就猛力往後奪。
    冷月頓時怒從膽邊生,猝然一揚左手,手中的一截枯枝幻作利刃紮向車夫的太陽穴,然而就在要觸到那張凶惡的臉的瞬間,他忽然歎了口氣,手腕猝然回切,枯枝在那人臉上橫削而過。
    那人頓時慘叫一聲,雙手掩麵蹌踉後退,鮮血立刻從指縫裏湧了出來,驚恐萬狀的狂奔而去,淒慘的嚎叫聲很快就消失在暮色四垂的樹林裏。
    冷月雙手撫弄著玉簫,不覺慢慢湊近唇邊,溫潤優美的簫聲漸漸隨風滲透了林中靜謐的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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