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江南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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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成低聲嗚咽道,“我跟著雷暴下去時,明明看到他了,他就躺在那裏、看著我,就像是在、等我下去救他,可是等我潛下去、他卻越漂越遠,我怎麼也、夠不著他、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了……”
吳江難過的說,“我也看見了,明明看著離得不遠,可就是追不上,等上來喘口氣再下去,就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江楓疑惑的看向船家,“大叔,這湖底是不是有暗流啊?明明看著在這裏沉下去的,水也不是很深,那會兒又沒什麼浪,為什麼跟著下去人就不見了?”
船家抹了把淚,歎息道,“客官,這裏雖然不是很深,卻是向湖底傾斜的,就算沒有浪也會漂到深處去,這水下草又多,湖床又複雜,看上去很近,其實挺遠的,這湖裏要撈個人不容易,各位還是節哀順變吧,興許那孩子,是命該如此。”
大家都不做聲,隻忐忑不安的偷眼瞄著靜王。
船家看看各人,猶豫道,“這天快黑定了,客官看,咱們是不是靠岸去?”
“不,就停在這裏。”靜王緩緩起身,扯下腰間的金牌啪的一聲扔在船板上冷冷的說,“去個人,叫東州府即刻派人過來,明日天一亮就給我下湖找人!”說罷徑直進了艙。
大家抬頭相視一眼,誰也不敢異議,江楓急忙跟進去侍候,雷暴拭了一把淚,猛然抓起金牌翻身跳下舟子。
“雷暴!”高成與吳江一同起身,“你別去了,我們去吧。”
雷暴理也沒理,一聲不響去扯繩子,船家無奈,隻得搶過去解了繩子下到舟子裏,接過兒子遞來的衣服披上,拿起竹篙送雷暴上岸。
東州府伊看到金牌不敢怠慢,親自帶人連夜趕了三四十裏路,天才破曉就候在了白葦湖邊,看到湖上的畫舫上有了動靜,忙坐上快船趕過來。
天色漸明,靜王玉冠素袍披著白錦披風從艙中緩步出來,肅然立在船頭望向湖麵。
東州府伊急忙命人將船靠過去,在船頭上叩見,“東州府張健參見王爺。”
靜王麵無表情的點了個頭,一動不動的望著湖麵並沒說話。
江楓低聲道,“張大人,具體情況想必你已清楚了,無論張大人用什麼辦法多少人,今兒天黑之前王爺務必要見到人,明白嗎?”
對這個王爺張健早有耳聞,雖然這白葦湖的情況他也知道一些,可他哪裏敢說半個不字,隻得硬著頭皮連連應道,“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立刻就派人下去找!”手忙腳亂的起身拭了把冷汗,一迭連聲命人把船劃到岸邊,命令所有的人都下湖去找。
秋後的水已經很涼了,湖中的人一個個冒頭出來換氣,大家期待的互相張望,卻誰也沒有收獲,張健又盯在岸上催,隻得又潛入水中去找。
這白葦湖麵積大,地勢又複雜,張健這幾百人分布下去寥若晨星,要想找個人起來那無異是大海撈針。他六神無主的在岸上轉了片刻,招來貼身心腹,命他立刻回城去請錢逡帶人來協助。
東州總兵聽說靜王在此,不敢遲疑,帶著大隊人馬天未到正午就趕到了湖邊,立刻將兩千人全部分派到湖中去找人,然後坐輕舟到湖上拜見了靜王,又上岸與張健商議,命人到周圍村落中招募經驗豐富的漁民來幫忙。
一時間白葦湖上熱火朝天,湖麵沿岸到處是人與舟子,漁網鉤叉齊下。
眼見寒日將下,兩三千人在湖中折騰了一天,一個個累得筋疲力盡,卻誰也沒有撈到那少年。
張健與錢逡硬著頭皮來見靜王,“王爺,下官無能,請王爺降罪!”
靜王標槍似的立在船頭望著湖麵,寒著一張臉扔下一句,“明日接著找。”
“是是是!”兩人唯唯諾諾拭著冷汗起身。
猶豫了一下,張健又躬身小心的請示,“王爺,這湖上多有不便,下官在岸上幫您準備了一處簡……”
靜王冷冷的哼了一聲,徑直轉身回艙去了。
江楓掃了二人一眼,淡淡的說,“兩位還是多費點心思怎麼把人找到吧。”
天色已晚,水中不能見物,自然無法繼續尋找,二人隻得收兵安營。
便帳中錢逡煩燥的來回走了幾步,疑惑的問旁邊坐的張健,“這落水的到底是個什麼人?讓王爺如此興師動眾?”
張健放下茶杯,無奈的歎了口氣,“聽說是在這湖上遇到的一個少年,不知怎麼就掉下去了。”
錢逡憤憤的坐到椅上,“我當什麼貴重人物呢,不過一個無名少年,也值得讓咱們這麼多人疲於奔命?”
“錢大人!”張健忙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提醒道,“這個王爺咱們可得罪不起呀,王爺要找,咱們盡力就是了。”
錢逡心裏自然也明白,愁眉苦臉的歎道,“可這麼大個湖,咱們上哪兒找去?”
旁邊侍候的親兵忽然接話,“大人,按照常理,這人在水裏泡久了,最後自己會浮上來的。這少年落水已過了一夜一天,過了今晚,明天也該浮上來了,也許就在哪個蘆葦林子回水窪裏漂著,咱們明天多派些人手在沿岸與島上的蘆葦蕩子裏找,肯定能找到。”
錢逡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麼沒想到這點?”
張健苦笑著搖搖頭,“我看未必,這湖中水草繁茂,湖床高低不平,要是給水草纏住了,或者卡在了哪個岩縫裏,你就是等上一年也不會浮上來。”
錢逡頓時泄了氣,沮喪的嘀咕道,“這人都死了,還要攪得咱們這些活人不得安生!”
天一亮,張健與錢逡就將所有人都派下湖去,錢逡連夜又調了一千兵來,特別囑咐多留意湖中的蘆葦林子回水窪子,然而結局卻如張健所料一無所獲,而水下搜尋的人依然無功而返。
天邊殘陽收盡,張健與錢逡屏息靜氣跪在靜王身後,背上冷汗直冒。江楓四人垂頭侍立兩側,誰也不敢出聲。
靜王麵無表情的負手立在船頭,一言不發的望著暮靄沉沉的湖麵,直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低聲道,“去找一班僧人道士來,明日一早,本王要親自祭奠,為他超渡亡靈。”
“是!”二人稍稍鬆了口氣,急忙起身收兵回城準備。
“去備香燭,明日你們四人為他戴孝。”靜王掃了雷暴四人一眼,淡淡的丟下這句話進了艙。
“啊?”四人頓時一愣,不禁麵麵相覷,卻誰也不敢出言反對。
天色微明,靜王已玉冠素袍下了畫舫,身後四人一色白衣白巾,在張健與錢逡的迎候下捧著畫像香燭祭文美酒,穿過肅然侍立兩邊的僧道走上連夜搭建的祭台。
兩邊圍觀的漁民百姓看到畫像上稚嫩美好的少年,紛紛發出惋惜難過的歎息。
主持祭祀的高僧迎過來單掌為禮,接過雷暴手上的畫像在供台上安放好,合什唱了聲佛。旁邊兩個僧道接過江楓幾人手中的托盤,放到供桌上退開。主持僧從托盤中拿起三柱香點燃,躬身奉給靜王。靜王接過來走近供桌,麵色蒼白的望著畫中傲然側目的少年,呆呆的站著一動也不動。江楓四人相視一眼,難過焦慮的望著靜王。
主持僧人看了一眼,上前唱了聲佛,“王爺,請上香吧。”
“哦?”靜王回過神來,忙拭了淚,對著畫像鞠了一躬,敬上香轉過身來。
雷暴四人立刻走過來,恭恭敬敬的叩拜上香,然後退到供桌下側乖乖的垂頭跪在墊子上。
靜王示意張健拿一張佛團來放在供桌旁邊,接過主持捧上的經文盤膝坐下,點頭道,“大師,開始吧。”
主持合什退下,向下麵並列的僧道點點頭,立刻金鼓齊鳴鞭炮震天,佛聲梵音悠揚悅耳,紙錢香燭煙火繚繞。靜王端坐佛團上,垂頭看著手上的經文,凝神默頌。雷暴四人跪侍兩側,默然往中間的火盆中丟著錢紙。
寒夜已深,秋風瑟瑟,水邊焚過的祭文紙灰早已隨風散盡,龍涎香的香味還在清冷的空氣中留戀未散,祭台隱隱傳來罄石經聲。
靜王負手佇立湖邊,默然無語的望著波光幽幽的湖麵,身後不遠默默的站著江楓與吳江,雷暴還在祭台,高成留在那裏陪他。
江楓與吳江對視一眼,輕輕走過來勸道,“王爺,咱們這些人跟著您幾年了,人前人後從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雷暴一向性子魯莽,可他的心並不壞,咱們也不是故意的,誰也不曾想到會弄成這樣,咱們該盡的心也都盡了,您就別再難過了。”
靜王沒說話,依然一動不動的望著遠處的湖麵,少年清冽皎潔的眉目和如雪的衣袍,似乎還在朦朧的月色煙浪之間縹緲起伏,那淒迷的簫聲仿佛還在風中嗚咽不絕,他漸漸的又濕了眼眶。
吳江歎了口氣,低聲說,“王爺,事情已經這樣了,咱們再難過也沒有用,皇上又來信催了,您看咱們是……”
話未說完,行帳那邊忽然喧嘩起來,江楓與吳江一起回頭望去,張健與錢逡幾個值夜的下屬親隨,正紛紛向湖中張望指點。
“快看!那邊湖上是什麼?”
“咦,哪裏來的簫聲?”
“過來了,是船,一葉小舟子!”
“誰把舟子忘在湖上了?”
江楓與吳江立刻往那邊湖上望去,卻被突出的湖岸擋住了什麼也沒看到。
“過去看看!”靜王大步而去。
帳蓬中的人都驚醒了,張健與錢逡也披衣跟著大家出來看,一齊往湖邊奔來。
“不對,那上麵有人!”
“對,像穿著白衣服呢!”
“誰這時候了還在湖上找?這看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