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江南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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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立在黑暗中看著岩縫裏縮成一團的小少年,北雁飛心裏又是氣恨又是憐惜,原本以為這小東西走不了會回去的,誰知到天黑透了也不見影子,自己隻得找出來。
聽到動靜,冷月立刻瞪大眼睛抬起頭來,見是北雁飛,又自顧自的垂下頭去。北雁飛冷著臉過去一把拎起他,腳不沾地的往回掠去。冷月隻覺兩耳風聲呼呼,就跟騰雲駕霧似的,他走了大半天的路北雁飛帶著他不過片刻就回到了原來的小茅廬。
北雁飛把冷月丟進小廳,“吃飯!”
冷月抬頭望了一眼中間小桌上蓋著的細藤篩子,上麵似乎還冒著熱氣,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卻轉頭望著旁邊坐下來的北雁飛說,“我要洗澡。”
北雁飛板著臉喝道,“我說吃飯!”
冷月站著不動,重複道,“我要洗澡。”
北雁飛點頭應道,“那行,你自己洗腳。”
冷月立刻皺起了眉頭,垂頭站在那裏猶豫著,過了片刻終究還是怏怏的捱到了桌邊,氣呼呼的揭開小篩子放下,裏麵三菜一湯鮮香四溢,他立刻坐下來抓起碗筷,毫不客氣的吃起來。
北雁飛瞧得好笑,打趣道,“這會兒知道餓了?”
冷月不理他,一個人吃得有滋有味,沒一會兒北雁飛給他留的飯菜就給他風卷殘雲消滅幹淨,自覺的收了碗筷放到小廚房,出來擦了桌子洗過手,倒了杯水獨自站到門口給北雁飛一個背影。
北雁飛瞧著他的背影微笑道,“待會兒你把窗下那些鬆仁撿起來再洗澡,明早咱們熬粥要用。”
冷月立刻回過頭來,一言不發的瞪著他。
北雁飛慢悠悠的笑道,“看我幹嘛?你一早撒下的,自然該你來撿。”
冷月轉頭看著窗下幾乎散了一地的小鬆仁,頓時傻了眼,這要全給撿起來他今晚不用睡覺了。
北雁飛笑眯眯的瞧著他,“我忘了告訴你,咱們住的是個湖心小島,我這人懶得做船,平時出去都是用輕功走水麵上,你要出去也隻能和我一樣用輕功。”
冷月回頭又氣又恨的瞪著他,“我一定會出去的!”
北雁飛仿佛故意氣他似的給他出主意,“這島上多的是樹木,你也可以自己做一條船劃出去,不過我這裏沒有工具。”
冷月臉一紅,這個辦法他今天早就想過了,他不會做船,但是做個簡單的木筏還是沒問題的,但問題是以他現在那點兒內功根本無法徒手將那些樹弄斷,他唯一的那把匕首在懸月峰頂被北雁飛踢掉了,而且那些樹離湖邊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他根本沒力氣拖到水裏去,很顯然這些北雁飛都想到了,所以一點都不擔心他跑了。
唯一辦法就是練出像北雁飛一樣超凡入聖的輕功,看著北雁飛笑的一臉得意,冷月恨不能衝過去在他臉上開個漿染鋪,卻忍著氣昂首挺胸道,“你等著,我不用船也照樣能出去!”
瞧著一臉傲氣的小少年,北雁飛含笑讚道,“有誌氣,不錯!”
第二天一早,北雁飛下床時順手拎起冷月丟在地上,自己穿上衣服就出去了。
盡管冷月心裏十分不願離開溫暖的被窩,可是想起昨晚丟下的狠話,還是乖乖的穿上衣服揉著眼睛嘟著嘴跟了出來。
洗漱完畢一前一後走出茅廬,北雁飛徑直去湖中的岩石上練功,冷月獨自轉到屋後,開始在林子裏上躥下跳的練輕功,直到北雁飛找來強行把他拎回去吃飯。丟下碗筷冷月又去林子裏蹦躂,沒一會兒北雁飛跟出來悠然的坐在石頭上瞧著他練,偶爾含笑指點一下。
冷月雖然麵上跟北雁飛賭氣不屑他的指點,但他本是個極聰明的人,又見識過北雁飛的輕功,心裏卻是極識時務的把北雁飛的話一字不差的記了下來,並暗自捉摸運用融會貫通,果然效果顯著。午睡後冷月又跑到林子裏繼續練,北雁飛沒再跟去,獨自坐在窗下看書。
晚飯後,北雁飛丟給冷月一本曲譜,“從今兒起,每日黃昏給我練一個時辰的簫。”
冷月碰都不碰那本曲譜,幹脆的答道,“不練!”
北雁飛並不惱,隻輕描淡寫的瞧著他,“除非你不想要你那管煆玉簫。”
冷月怒目而視,“憑什麼?”
北雁飛冷厲的盯著他,“這管簫你要麼吹好,要麼一輩子別碰,你自己選!”
冷月又氣又恨的瞪著他,一言不發的與他對峙了會兒,終究還是忿忿的收起了曲譜。
至此,冷月每日天色微明就給北雁飛提到湖中岩石上,逼著他修習自己的內功,早飯後由他自己去林中練輕功,午睡後禁在茅廬中讀書,黃昏時在門前吹簫,晚飯後兩人再下會兒棋,一天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冷月原想快點練好了輕功脫離魔掌,可如今藝不如人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無奈之下一肚子氣都發在那管簫上,每日一到黃昏就坐在門前,也不看曲譜,捧著玉簫曲不成調的一頓亂吹,還時不時的瞄瞄窗邊看書的北雁飛,一臉得意解氣的樣子。
北雁飛自然知道冷月心裏想的什麼,卻隻安然高坐視而不見,由著他在那裏胡鬧。
冷月賣力的表演了一會兒,卻見唯一的觀眾不但未如他所料暴跳如雷,就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還笑眯眯的悠然瞧著他,他自覺無趣自然鬧不下去了,況且他本就喜歡簫,往往鬧著鬧著就忘了氣北雁飛的初衷又認真練起簫來,到最後吹得入了神什麼都忘了,反而還是北雁飛過來收了他的簫拉他去吃飯。
盡管冷月惱恨北雁飛的強行管製,但心裏卻不得不承認,除了梅傲臣,這個北雁飛是他見過的最優秀的人,不但一身武功驚世駭俗,而且還博古通今多才多藝,人也長得俊美風流。
不出北雁飛所料,不到兩個月,冷月的武功與以前已是判若兩人,輕功與暗器更是突飛猛進,簫藝幾乎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令這一代魔簫北雁飛也歎為觀止。
然而,北雁飛瞧著冷月卻並不覺得高興,隨著這少年一天天的長成,一定會散發出更加耀眼奪目的光彩,可是如此風華絕世的才情對這個孤傲高潔的少年來說,也許並非什麼幸事。
自從冷月能夠獨自越過湖麵掠上懸月峰,北雁飛除了提醒他吃飯睡覺再沒管過他,每日隻是安靜的瞧著他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心知兩人的緣分已盡了。
一天晚上熄燈後,冷月睡了一覺醒來,看著西窗下寂靜如水的月華,忽然之間就沒了睡意,一動不動的躺著,聽著林中徹夜不息的歸歸揚的啼叫,心裏忽然一片空茫難受,不禁翻身鑽進北雁飛懷裏抱住他。
北雁飛早已醒了,忙伸手摟住他柔聲道,“怎麼了?睡不著了?”
冷月靜了會兒,悶悶的說,“我喜歡這裏,也想隱居在這與世無爭的過日子。”
北雁飛沒說話,良久歎了口氣,溫柔的拍拍他,“傻孩子,你的世界不在這裏,你還太小了,聽我的話,玩一玩就回家去吧,哪兒都沒有自己的家好,這世上真正對你好的,永遠都是你最親的人。”
沉默了一會兒,冷月不服氣的問,“那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兒?”
北雁飛淡然一笑,“我父母都已過世多年了,家裏也沒什麼人,我自己也喜歡遊山玩水,哪裏風景好就住在哪裏,過一陣子我也走了。”
冷月不說話了,隻抱著他把臉埋在他懷裏不動,後來在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下不覺又睡了。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北雁飛不知何時就起床了,冷月慢慢的起來穿好衣服出去,小廳內空無一人,小桌上的暖水甕裏溫著香茵銀魚粥。冷月洗漱了坐在桌邊,慢慢吃著粥,直到吃完了收拾進去也沒見北雁飛回來,漱了口端著一杯水出來,到湖邊轉了一圈也沒見他的影子,怔怔的站了半晌,又慢慢走回來。
一個人坐在窗下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手裏的書,直守到黃昏也沒見北雁飛回來,冷月側頭有些茫然的看看旁邊桌上一筷子沒動的飯菜,忽然起身走過去揭開小篩子,拿起筷子夾了點鮮筍絲放進嘴裏品了品,然後又夾了塊香菇嚐嚐,這是他平時見北雁飛做過的,今天學著做出來居然還能吃,他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有些意猶未盡的放下筷子蓋上篩子。
把書放回小書房,冷月走進臥室拉開北雁飛平時收衣服的櫃子,自己的兩套衣服整齊的收在中間一閣,旁邊還放著一個白絹小袋子和一把鹿皮鞘的小匕首。他隨意拿起那個袋子卻沉甸甸一下掉在地上,頓時滿眼生花,看著地上亂滾的金豆子他愣了一下,蹲下去一個一個撿起來收進小袋子,裏麵還有一些碎銀子。
起身看到櫃子上有一個棕色小皮囊,冷月拿起來把銀袋與匕首扔進去,又自己的衣服裝進去係好,關上櫃子站在原地四麵打量了一下,背上皮囊慢慢走出去,到門口時又站住腳,轉頭看看牆壁上掛著北雁飛的金絲柳編的寬簷遮顏笠,又走過去取下來看了一下,戴在頭上試了試,從寬簷上細密的小孔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麵,就是笠箍有點大,不過係上帶子就不會掉了,他揭下來拿在手上,見架子上還有一個褐色的小葫蘆,便拿下來撥開塞子,裏麵卻是滿滿的一葫蘆清水,他笑著塞上塞子掛到皮囊上轉身出來。
門前一樹桃花已然落盡,轉眼又是春光謝盡百花零落時節,冷月獨自站在門前空地上,回頭看了一眼夕陽下的茅廬,轉身大步往湖邊走去。
濃麗的晚霞染紅了整個眠月湖,看上去溫馨而燦爛,冷月深吸了一口氣,腳尖一點岩石往湖麵上掠去,晚風輕輕揚起他的衣袂發絲,不時的有鳥成群結隊的從湖麵歸來,嘰嘰喳喳的越過他身邊沒入島上的密林。
高高的懸月峰上傳來深沉婉轉的簫聲,北雁飛靜靜的坐在湖心的岩石上,含笑傾聽著這首隨風回蕩的《陽關三疊》,他知道這世上從此再也沒有他這管魔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