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與世浮沉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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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渺然如水,屋內燈火搖曳翩然。
穆寒卿為蒼狼拉好被子,起身道:“已經沒事了,不過你失了很多血,最近注意休息。”聲音平淡如水。
目光移向床上的人。
麵色由於失血而有些蒼白,肩膀上則纏著厚厚的紗布。雖然已經經過了細心的處理,但仍舊看的出隱隱滲出的一抹紅。
穆寒卿心中有些隱痛。
他知道那一劍有多狠,多深。
然這個男人居然不僅不忙著止血,卻還跟自己喋喋不休的廢話了半天。直到個超乎意料的吻結束後,蒼狼才失去所有的力氣倒在自己懷裏。而自己,幾乎是不要命的衝向了最近的醫館。
那時候他的心跳得很快,幾乎要離開胸膛,沒有別的想法,隻是不希望這個人失去氣息。
蒼狼看著站在自己眼前麵色忽明忽暗的穆寒卿,便知道他在亂想,於是開口打斷道:“寒卿,我想,我們是不是要好好談一談。”
穆寒卿喚回思緒,抬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確實,兩人既然已經做了約定,那麼現在共同的目的,便是找出滅境之瞳的真相,既然如此,交換雙方所掌握的消息則是必然。
他雖然不知道蒼狼的來曆,但是有著青竹傘,能滅妖,知道滅境之瞳甚至還能隱沒明豔之藍的男人,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人。
也許,他們真的能找到真相。
寒卿緩緩在床邊坐下,道:“這些年的事,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了。”
從有記憶開始,生活,就充滿了唾棄與殘害。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什麼是滅境之瞳,隻是發現自己的父母永遠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準外出,而且自己父母就如看到魔鬼一樣的看自己,別說親吻擁抱,即便是一句話都不會多說。每次他的母親看到他都是懼怕又陰毒的罵著:“怪物,妖魔!為什麼不去死,我怎麼會生出這種東西!”甚至,還多次撲上來試圖扼死他。
說來也奇怪,本來還算殷實的家族,真的在我的降臨後,開始不停的敗落,不禁生意失敗,官場失意,還連接發生了怪病。終於,所有的人都死了,帶著對他深深的怨毒而死。
鎮上礙於這家人的怪病,怕被傳染而不敢進入,於是,宅子便荒蕪了下拉。然兩年過去後,當一切歸於平靜,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了。
這麼大的一座空宅,一直空著總是不好,雖說改作住宅有些駭人,但是修個祠堂倒是問題不大。
打定主意的人便一起進了宅院,卻不想,剛進入後院,就看見了那個坐在一地已經成為枯骨的人中的孩子。
我那時頭發雜亂不堪,衣服破舊,臉上全是汙跡,身邊還有些零星的動物殘值。我默默注視這來的人,突然展露了一個笑容。
我問:“你們是來接我的麼?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年僅七歲的穆寒卿真的守著家裏的人話沒有離開過宅院,所以他就自己住在空院子裏,找不到吃的便吃那些誤入院子的老鼠和書上落下的果實,他就這樣在一地屍骨裏呆了兩年。
他還以為終於有人來接他了,他還以為這一切都過去了,直到他看到那些人的眼中露出了與自己親人一樣的懼怕與仇視。
來的人也沒有想到宅子裏還有人,更沒想到竟然是一個有著滅境之瞳的男孩!
於是,為什麼好好的一個家破敗了,為什麼這些年鎮上連年災荒,都有了解釋-----因為這裏有一個傳說中帶來不幸與滅世的妖魔!
然那個孩子居然還向著他們笑,看不清表情的臉上惟獨一雙眼眸亮的刺目,咧開的嘴中甚至看到血色斑斑的牙齒。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整個院子靜寂無聲。
直到後來不知哪個人起了頭,高喊著:殺了這個妖孽。這時所有的人才反應過來。
懼怕被憤怒代替,那些人扛著家夥,毫不留情的衝了上來。
沒有任何人憐憫他,所有人都是照著死裏打。
我已經記不得被打了多少下,身子已經痛的麻木,最後他被人卷著草席子胡亂仍在了後山----那個狼群長長出沒的地方。
滿身的血汙,全身骨頭碎裂,傷口開始腐爛。
就這麼躺在泥濘帶著腐爛氣息的泥地上,等死。
穆寒卿麵不改色的敘述著,聲音冷淡,冷淡的似乎這些事情與自己毫無關係。然,心底的寒氣,還是一點一點的溢滿全身,畢竟,那時的他也不過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就這樣沒有理由的,就被所有人仇視與痛恨。
當身體已經冰冷的開始使雙手有些顫抖的時候,他又落入了那個不算溫暖卻安全溫柔的懷抱。
蒼狼緊緊的擁住了他,有些顫動的手臂死死的收緊,幾乎把自己嵌入懷抱。
穆寒卿一時間有些好笑,連他自己都已經不會去心疼自己這些過往,這個人,卻實實在在的在為自己心疼。
“蒼狼,你先放開。”寒卿的語調有了幾分緩和。
蒼狼冷哼一聲,不僅不放手,反而一個發力將穆寒卿拉上了床,接著一個反手,穆寒卿的身子一轉,依上了蒼狼的胸膛。
穆寒卿能感覺到身後人因為拉扯傷口而出現的顫抖,但蒼狼依舊固執的收著手臂,毫無放開的意思。
穆寒卿估計蒼狼肩傷,也不敢掙紮,僵持了會,索性靠了上去。
就當是一次的放縱,讓自己放肆的索取身後的溫柔。
寒卿停了停,繼續講述。
在後山不知道躺了多久,意識也是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睜眼卻發現眼前有個人站著。
我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聽他說:“你就要死了。”
我當時隻覺得好笑,誰看到我,都看得出我是將死之人。
那人見我不答話,便繼續問:“我隻問一句,人生既然這麼痛苦,你還想不想活?”
其實這個問題,從我被扔到後山,就一直在想。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被仇視,我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對我趕盡殺絕,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我不甘心就這麼死去,我一點也不甘心,我並不想報什麼仇,也不恨那些人,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被如此對待的,偏偏是我??
所以,我用最後的力氣,吐出了一個幾乎聽不出人聲的字---“想。”
這個字說完,我就失去了意識。
當我再醒來之時,人已經躺在了舒服的被褥之上。
我知道這一覺一定睡了很久,因為全身斷掉的骨頭已經全都接好,昏迷前的痛楚早就不見,我試著動了動手,發現身體果然已經恢複如初。
起身後,我推開屋門。
院子裏,我看到今生第一個對我笑對我好的人-----我師父。
他正在擺弄院子裏的藥草,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我第一句話竟是:“小兔崽子,你終於醒了,再不醒估計真的要長蘑菇了。”
話至此,穆寒卿臉上帶出一絲笑意。
我師父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很多時候更像個紈絝子弟,一副不務正業的樣子,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自己的名字,也從來不跟我說關於自己的事情,甚至經常性的不再隱居地,但是他還是悉心教我讀書寫字,教我一些降妖法術和武功,還有易容術。
我們的相處很簡單,卻也很平麵,一切都隻是師父與學生的關係。但那還是我過的最快活的日子。
過了五年,有一次,師父歸來,卻突然要跟我喝酒。那一晚,初次碰酒單的我,醉的一塌糊塗。
朦朧裏,聽到一向玩世不恭的師父竟然默默的說:“對不起,以後,隻能靠你自己了。”
我有了不祥的預感,但是已經無力起身。
第二天清晨,果然。
床依舊很是舒服,但是絕不是我睡了五年的床鋪。
我翻身下床,開窗,才發現自己所住的客棧之下就是繁華的街道。桌子上是自己的那些降妖器具與易容裝扮,還有簡單的行囊盤纏。
看到這些,我便已經知道了,師父走了。
第一個對我好對我笑的人,也離開我了……
從十三歲到現在,已經十二年了。我一直在尋找,卻再也沒見過師父,即便是那個隱居之地,也沒有找到。
我不知道師父為何會離開。
我在隱居之處,雖然師父沒跟我提過滅境之瞳,但是還是說過要我注意隱藏眼睛,所以,我在離開客棧時,為自己挑了一副能蓋住眼睛的易容。
此後,我一直在探查,我明白了自己被仇視是因為滅境之瞳,可是我還是不甘心!緊緊因為一雙眸子麼?
我回到過曾經的家,後來證明我的家人是死於瘟疫。而饑荒也不僅僅光是我在的城,那段時間大部分地方都在饑荒。而且,易容下的我,無論在哪裏住,都沒有什麼所謂的滅頂之災出現。
我藉此確定,我不是滅世之妖。
我一度以為這樣我就能安心,大不了一輩子易容,或者找個地方隱居,也不是壞事。卻不想,陰差陽錯,我卻遇見了一個小妖,木槿。
那時我隻是順手救下了被另一個降妖師打成重傷的小妖。我雖然是降妖師,但是不喜歡對所有的妖趕盡殺絕。木槿沒有做壞事,隻是被意外牽扯而已。
我跟木槿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日子,我不介意她是妖,她也不介意我那讓人看了就懼怕的醜陋麵容,久而久之,我甚至把木槿當成自己妹妹看。
隻是沒想到,有一天,我意外沒有易容被木槿看去真麵目。
我沒想過後果那麼嚴重,嚴重要木槿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的衝上來要殺我。
這一切,還是因為滅境之瞳。
她說我是落月,我殺了千華,他們的大宗主。
兩人打鬥間,她性命相逼,我一再留情,然還是失手沒控製住手下法術殺了木槿,木槿到死都恨恨的看著我,她的眼睛跟其他人一樣,甚至恨的更深,她用最怨毒的話咒罵我,她拒絕我救她,我眼睜睜看著她消散,看著她最後的意念與記憶傳回了妖界。
此後,我開始被妖界追殺。
穆寒卿一頓,長長吐了一口氣,道:“剩下的事,你就知道了。”
從頭到尾的敘述,穆寒卿語調幾乎沒什麼變化,但仍是說的越來越快。蒼狼知道,這些都是他深藏心中不想再被提起的事情,然而現在卻又不得不重新把本就愈合的不好的傷口一點一點劃開,早一秒說完,就早一秒解脫。
他止不住的心疼。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恢複記憶後在黃泉的十八年。
如果他能從開始就守護穆寒卿,又如何會走到現在?
蒼狼陷入深思,沉默許久,穆寒卿終是有些不耐的問,:“你是不是也該坦誠交代?”
蒼狼回神,道:“自然。”
其實蒼狼能說的並不多,畢竟,關於落月公子,他也並不很熟。他隻能告訴穆寒卿鬼界普遍知道的情況,與穆寒卿知道的大致無異。
兩人相互說完,蠟燭,已經接近熄滅。
“那麼,下一步,你想如何?”蒼狼溫和的問著懷中人:“你知道的,落月公子與宗主是個線索。”
“我知道是,可這麼多年的努力,我卻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線索。”穆寒卿多少有些無奈:“我本來是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人仇視,現在更可笑,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
呢喃的自語被堅定的聲音打斷:“你就是穆寒卿,不要多想。”
“雖然我無法跟解釋緣由,但是我確定,你絕對不是落月,不是什麼滅境之妖,你就是穆寒卿,就是我蒼狼要守護的人。”
“你……”穆寒卿想反駁,卻都不知該如何說起。
“不要再胡思亂想”蒼狼低沉的聲音卻莫名的讓人安心:“既然你查了那麼久也不見線索,不如我們用最直接的方式好了。”
穆寒卿目光一閃,道:“你難道想闖妖界?”
蒼狼一絲冷笑挑起:“為什麼不?比起總是被動被人追,不如直接問個明白,不如,我們就去妖城。”
穆寒卿聽著身後人幾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回答,一時有些無奈。
蒼狼看穆寒卿表情便已明白了他的想法,輕輕將頭放在懷中人肩膀上,溫柔道:“不用擔心,之前你一個人難以抵擋妖界,但是有了我,你便不用再擔心,我說過,我會守護你。”
我會守護你這句話,穆寒卿已經不是頭一次聽到,甚至說已經聽到過了數次,已經說到他都懶得去反駁。
身後的溫度比之前要溫暖,穆寒卿突然很舍不得這種感覺。
即便比起之前他們之間關係已經由素不相識到交易關係,雖然心底還是告訴自己這個人不可盡信,但是,至少這一刻,他不想離開。
身後的溫暖不斷傳來,眼皮開始有些重,終於,漸漸的闔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灑下一片柔和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