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兒園的滑滑梯旁，許莫攸找到了正在哭的林莫雨。
    根據許莫攸記事以來的認識，“林莫雨哭了”可排得上這天下最為嚴重的事態之一，不僅林家和許家會手忙腳亂，連整個小區都會莫名其妙地跟著亂成一鍋粥，這種效應就如天上突然掉下一顆流星砸中了給小區開了幾十年門的老大爺，以至於張家奶奶沒了聊天的對象，李家大爺沒了釣魚的夥伴，王家阿姨沒了寄存鑰匙的地方，趙家叔叔沒了教育自家那個淘氣兒子的好老師一樣。
    在許莫攸逐漸長大的這五年裏，他已經記不清有多次被驚惶無措的大人們從睡夢中突然叫醒，在看書的時候被突然打斷，或是和朋友玩耍的時候被突然拉走，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林莫雨哭了。
    林莫雨哭了，大家快回家收衣服啊！許莫攸在尋找林莫雨的過程中在用昨晚電視裏看到的電影台詞發泄著心中的不爽。
    ……好吧，許莫攸承認林莫雨其實並不常哭。一般二般三般情況下，林莫雨就如她的外表一樣乖巧，很少任性，更不會因為大人們對她的寵愛隨意耍性子撒潑。而林莫雨為數不多的幾次哭鬧，究其原因，基本也都是因為許莫攸。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林莫雨哭了之後，大人們都會第一時間扔下林莫雨來找他的原因。
    而這種狀況顯然適用於任何林莫雨存在的空間，比如幼兒園。
    “許莫攸來了！”
    圍著林莫雨的一群小朋友在看到許莫攸的時候立刻乖乖地讓開一條道，讓他們心中無所不能的“王子”去安慰他們眼中天下最美麗的“公主”。
    許莫攸走到林莫雨麵前，看著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裏哭泣的小女孩。瘦弱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卻沒有一絲聲音，許莫攸仿佛能看到林莫雨此刻緊咬著嘴唇，大眼睛撲閃著不停滾落淚水的樣子。莫名地，許莫攸心裏有些悶悶的。
    視線轉到林莫雨弓起的膝蓋上，一塊擦破了皮的傷口還在緩緩滲著血，許莫攸的心一緊。
    “小雨？”
    聽到許莫攸的聲音，地上蹲著的小小身軀微微一震，下一刻腦袋便埋得更深了。
    “小雨？”許莫攸蹲下，輕柔地摸了摸林莫雨的頭：“怎麼了？”
    “莫攸……”林莫雨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哭得紅腫的大眼睛裏包滿了淚水，嫣紅的嘴唇被咬出一個深深的牙印，眼看就要咬出了血。
    “小雨，到底怎麼了？”將那個瘦小的身軀摟入懷裏，許莫攸輕拍著林莫雨的背，輕聲問。
    “……嗚嗚，莫攸……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演出……嗚嗚……”林莫雨靠在許莫攸不甚寬闊的小肩膀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就因為這個？”許莫攸鬆了口氣。
    “你給……曼馨……伴奏……都不肯給我……嗚嗚……伴奏……”
    那還不是因為你答應了方靖軒和他一起演出？
    許莫攸本不想參加那個兒童節的彙演的，但是經不住姚老師的一再勸，加上看到那個因為學過幾天電子琴就目中無人自大猖狂的方靖軒拉著林莫雨說要一起參加，許莫攸心裏莫名地就升起一股氣，正好遇上那個老是愛纏著他的蘋果臉伊曼馨說要跳舞，他就報名為她鋼琴伴奏。
    在此之前，許莫攸發誓他沒有摸過鋼琴，但是因為姚老師總是在反複彈一首曲子，看得多了，許莫攸就記住了她的指法。一遍彈下來有些生硬，又多練習了幾遍之後就連來接他放學的許媽媽都聽到呆了。
    從那件事情之後，整個幼兒園都開始流傳大（2）班出了個音樂天才，而林莫雨那個小丫頭也整整三天都沒再跟他說話。
    “……嗚嗚，莫攸學了鋼琴也不告訴我……”小丫頭還在不依不饒地抽噎著。
    “我沒學，是真的。”隻是腦子聰明了一點而已，許莫攸在心裏很坦然地補了一句。
    “那……你要給我伴奏……”
    “好。”
    “莫攸隻能給我伴奏。”
    “好。”
    “莫攸隻能和我一起演出。”
    “好。”
    “莫攸……”
    “怎麼了？”
    “……腿好疼……”
    “……”
    許莫攸敲敲林莫雨的腦袋：“以後不許一個人逞強，有什麼都告訴我，不許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不許受傷了也不說，不許再咬嘴唇。”
    “好。”林莫雨破涕為笑。
    許莫攸滿意地點點頭。
    “上來吧。”許莫攸轉過身，很自然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好！”
    細細的胳膊攀上小小的脖頸，一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樣，許莫攸吃力地背起那個和他同一天出生、幾乎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小女孩將臉窩在他的肩膀上，偷偷地笑了。
    “莫攸，你的鋼琴彈得好好哦！”
    “嗯。”
    “莫攸，你好聰明哦！”
    “嗯。”
    “莫攸，你好不知羞。”
    “……”
    許莫攸發誓下次這個丫頭哭的時候一定要多敲她的腦袋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