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城，地如其名，飄渺煙雲似輕紗，徘徊於貫穿城中的河水之濱，綠柳滿城，垂落似曼妙青絲。
    月夜朦朧，嶙峋假山之下少女安靜獨坐，吟眸落在一汪綠池之中，似賞荷、似深思。當安笑愚跨入院中，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在夜風輕拂下，似若謫仙的窈窕女子。
    “冰茗？”快步走到穀冰茗身邊，輕喚了一聲，可那人明顯又在發呆，對於自己的呼喚毫不理睬。不由略有些不滿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輕輕晃了晃，聲音也低沉了許多：“冰茗！”
    “啊！”穀冰茗茫然地抬起頭，似乎還沒從呆滯中回過神來，在撞見安笑愚那雙沉寂的黑眸時，倏然一驚，使勁甩了甩頭，逼迫自己清醒過來：“啊！笑愚哥哥回來了啊！”
    “大晚上不休息，在這做什麼？”雖然冰茗的身體恢複很快，但也禁不住這麼折騰吧，好歹這人是為了救自己才受傷的，要是再出了什麼事咋辦啊？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
    “紅袂是在等笑愚哥哥嘛。”唇邊揚起妖冶的笑容，穀冰茗就著安笑愚彎腰扶著她雙肩的姿勢，（白）皙纖細的上臂從袖中探出攀上了他的脖頸：“笑愚哥哥可是生紅袂的氣了？”
    話落，嘟起唇，滿臉嬌嗔。
    “不是說了不準自稱紅袂嗎？”點了點穀冰茗（白）嫩的額頭，安笑愚一把扶住她的腰將人帶了起來：“你已經不是夜閨閣的人了。”
    “哪有！”鬆開纏在安笑愚脖子上交握的手，穀冰茗向後開兩步：“東家說了，那一萬兩黃金你還沒送去，還沒給紅袂贖身呢！”
    “一萬兩……”蹙緊眉頭，安笑愚深吸口氣：“知道了，我會湊齊的。”
    聞言，穀冰茗展顏一笑，軟軟的身體靠入安笑愚懷中，紅潤的雙唇抵在他耳畔，嗬氣如蘭：“笑愚哥哥可是嫌棄冰茗了？”
    “別瞎說。”耳朵一熱，安笑愚一把推開穀冰茗，眉宇間似有些不自在：“說話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
    見狀，穀冰茗愣了愣，隨後唇角劃過一抹苦笑，繼而緩慢抬起右手，指腹輕輕廝磨著安笑愚的雙唇，目光中滿是無奈：“不然，為什麼總推開我？”
    這些日子，雖然也感受到了不少來自於這男人的嗬護，可卻偏偏少了些許溫情。每次自己隻要靠近他，他就會慌亂地找借口逃走，一次、兩次，連她自己都數不清楚究竟多少次了。
    嗬，也對，沒道理一個對自己從來沒感覺的男人會突然變卦，將感情重心都放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為他受傷。
    “我，冰茗……”安笑愚有些猶豫，甚至是不知所措。
    見狀，穀冰茗更是覺得苦澀，深吸口氣，揚起甜美的笑容，將身子前傾，腦袋也湊到了安笑愚麵前，雙唇似有意無意地從他的唇上擦過。忽而魅惑地笑了起來，那一雙黑色星眸顯得極為勾人：“安公子，紅袂不知您是出於什麼目的想為紅袂贖身，但若是因為我救了你一次，所以想報恩，那還是算了吧。”
    話落，穀冰茗轉身欲走，安笑愚一驚，想也不想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張了張嘴，又覺得有些尷尬：“冰茗……那個……”
    “行了！不用說了！安公子，別來招惹紅袂，否則，紅袂可是會動心的哦。”驀然回首，慘然一笑，冰茗甩開安笑愚的手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她，穀冰茗！從來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以前是，現在也是！更何況，呆在夜閨閣隻是為了隱藏身為冥樓殺手的身份罷了。
    手中空蕩蕩的，安笑愚凝視著穀冰茗正欲拉開門閂的背影，腦海中浮現出她方才摻雜著諸多無奈、苦澀、淒楚的笑，心裏一涼，終是反應過來此刻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冰茗！”衝上前一把抱住穀冰茗冰涼的身子，不顧她的掙紮硬是將人緊緊地捆在懷中，頭深深地埋入了她的肩窩裏：“別生氣，別生氣了，是我不好。”
    聞言，穀冰茗放棄了掙紮，突然嗤笑一聲，冷冷地問道：“錯哪兒了？”
    “錯在……”安笑愚抬起頭，見穀冰茗一臉正色地看著自己，知道自己要是不說清楚是討不了好的，不由臉一紅：“不該推開你。”
    瞧著安笑愚這一副情竇初開的樣子，穀冰茗“噗哧”一聲，終於是再也忍不住破了功。
    安笑愚！想跟本姑奶奶鬥，你還差了點兒！她現在多好的呀，好吃好住還有人伺候著，別說讓她真走了，就是攆她，她也沒打算走啊。
    見狀，安笑愚也知道自己許是又被甩了，不過無所謂了，反正這丫頭就沒個正經樣子：“就知道胡鬧，快回屋吧，夜裏涼，你身子還沒好。”
    “著涼了你照顧我？”抬起頭，暗夜中那雙黑眸難得地染上了一抹期望。
    “嗯，照顧你一生一世。”揉了揉穀冰茗的發，安笑愚拉著她走進屋裏。
    身體一震，穀冰茗細細嚼著那幾個字……
    一生一世，何其漫長……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人？嗬，甜言蜜語誰都會說，孰不知那是欠下的債，做不到就不該許諾。
    穀冰茗緩慢地靠回床上，看著安笑愚為她打水洗臉，說不感動是假的，可心中不禁徘徊著懷疑的陰雲：這樣的日子，又能持續多久？
    “在想什麼？”發現冰茗一直盯著自己發呆，安笑愚輕聲問道。這丫頭，真不是一般的喜歡發呆呢！
    “在想，以前也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見安笑愚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冰茗隻是歉意地笑了笑，靠著床頭幽幽啟口：“大晚上淋了雨，著了涼，他背著我滿大街地找郎中，恨不得將幾天的藥量混一起讓我喝了能快點好。”輕笑一聲，對上安笑愚的眼睛，低喃：“可他最後還是走了。”
    霎那間，屋內的兩人雙雙沉默了下來，冰茗斂去了笑意，微闔上雙眸。安笑愚靜默地凝視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許久，才微微翕動雙唇啟口道：“他……是你以前的愛人？”
    睜開雙眸，視線落在安笑愚臉上，沒有她想象中的惱怒，卻是平靜中帶著幾許無奈。
    “愛人嗎……不過是把我從一個深淵拉起又推入另一個深淵。”歪著頭，接過安笑愚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繼而說道：“那時候我才十歲，他給我吃、給我穿，悉心教導，我陪了他七年，還以為能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下。”話到此處，穀冰茗停頓片刻，終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過是他為保全自己而埋下的棋子罷了。”
    安笑愚怔了好一會，才呢喃道：“棋子……”
    “哦，不對，現在該說是棄子，沒錯，棄子。”認真地點了點頭：“廢掉的棋，沒有了價值本該徹底毀掉才是，可惜他卻失敗了，我還活著。”
    冰茗臉上雖然至始至終都揚著微笑，可安笑愚在聽了她的話後，不由地臉色一變，心底升騰起一絲怒氣。
    穀冰茗聳了聳肩膀，自顧說道：“所以說啊，哪天你要是覺得我沒有價值了，說不定也會一走了之的。”躺下身子，扯過被子給自己蓋好，自嘲一笑：“哎呀，別露出這表情了，就算真有那麼一天，我也不會怪你的。”
    “忘了他！”安笑愚扯開被子壓住穀冰茗的雙肩，黑眸似乎都快冒出火來了。
    “什麼？”眨了眨雙眸，似有些疑惑。
    “我說忘了他！”低沉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曾經我的世界裏隻有他一人，若是那麼容易放下，我也不至於活的那麼累了。”拍開安笑愚的手，轉過身背對著他。
    良久，冰茗都再沒有聽見身後男人的聲音，直到清淺的腳步聲響起，離她越來越遠。
    “咯吱”門開了，她閉上了雙眸。
    “冰茗，我不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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