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半醒間，芸曇迷迷糊糊地伸手去觸摸身邊的床鋪。
    幾年來這一動作已經成為一種習慣，雖然在嫁給那個男人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患得患失的女人。
    身邊空無一人。芸曇呆怔一會，忽然冷冷地笑了。
    即便再怎麼小心謹慎，也終究隻是防不勝防。
    不消說，她的老公一定又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了。如果不是她一直不放手，現在睡在這裏的人恐怕也早就不是她了吧？
    可是她究竟又在堅持些什麼呢，就為了守著這個空蕩蕩的冰冷房子嗎。
    於晴……想到這個名字芸曇就隻覺一陣恨意翻滾。憑自己的眼力，怎麼早沒看出那個女人的野心和心計呢？現在再後悔也已經遲了。
    芸曇翻了個身，眼前有些微亮光鋪散開來，她的目光也被光線吸引著落在床頭櫃上方的台燈上。
    在幽暗的房間裏，那盞似乎是來自外婆時代的老式台燈靜靜地佇立在那裏，向周圍散發著淡淡的紅色。
    芸曇看著它，不由得又想起幾天前自己的經曆。
    ——那天，是她的老公第一次向她攤牌，也是他們夫妻倆結婚以來第一次爆發大規模“戰爭”的日子。
    在老公麵前的芸曇向來是溫柔賢惠的，就像她明知道他情婦不斷也依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那花心的男人滿心以為這次也定能夠輕易解決。芸曇的表現顯然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因為堅持不肯離婚，老公一怒之下摔門而去。芸曇呆呆地坐了一宿，直到天明，終於如一縷幽魂般飄出了屋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
    然後在某個陰暗的巷子盡頭，她看到了那座房子。
    那真是一座設計極其怪異的房子，塗著一層紅色油漆，放眼看去就像糊滿了鮮血。門上方有好幾道紅得發黑如幹涸的血跡一般，仔細看，可以看出是兩個字：“怨屋”。
    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身上有些發寒，可是當時自己居然一點都沒有害怕，還著魔似的伸手去推那扇血淋淋的大門。
    門後竟是一個猶如天使般美麗的男人。後來發生了些什麼她的記憶很模糊，隻記得最後男人神情肅穆地把一盞舊式台燈放到了她手中。
    它會幫你實現願望的，男人說。
    如果沒有這盞燈，芸曇真的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
    “你能實現我的願望？你能讓那個賤人感受到我現在的痛苦嗎？這種從內心深處湧出來的孤獨和悲哀……”她苦笑著喃喃。
    滿眼都是淡紅色的燈光，是自己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嗎。
    “別生氣了，早就和你說過，她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的。”一個嬌柔的女聲道，嗓音熟悉得令人憎惡。
    “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自己生不出孩子，能夠怪誰？母雞還會下蛋呢。”男人憤憤地說。熟悉的聲音說著陌生的話語，芸曇不禁渾身發抖。
    “其實有沒有名分我倒無所謂……隻是我們的孩子，我怎麼舍得他一出生就沒有爸爸？我不要他因為有我這樣不堪的媽，將來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
    “你在說什麼胡話，晴晴？孩子怎麼會沒有爸爸？你又哪裏不堪了？你放心，孩子和你，我都會負責。”
    “可是……她呢？她怎麼辦？”
    “她你不用擔心，我說要離婚她敢不離嗎？也不問問她自己，為什麼生不了孩子？哼，紙包不住火，乖乖地離婚就算了，否則——”
    “夠了，淩卓！”芸曇厲聲叫道。
    兩個赤條條躺在床上的人同時被嚇了一跳。倚在男人胳膊上的女人頓時驚叫一聲，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縮進被子裏。
    男人看到是她，反而鎮定了，坐起身道：“你是怎麼進來的？出去！”
    芸曇赤紅著眼睛，極端的憤恨令她沒有注意到她所在的房間並非自己臥室，“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你在外麵幹的那些好事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可有說過你半句？你說，這些年來我有哪一點對不起你？淩卓你有沒有良心……”
    男人的表情尷尬起來，芸曇的目光移到女人身上，“還有你，要不是因為你……”
    她好恨，這個狐狸精憑什麼得到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就因為她有了自己男人的孩子？看著薄被下隆起的一塊，她撲了上去。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交織在一起，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的頭很暈，眼前朦朧一片全是淡紅色的燈光，不過她已無暇去注意，她的心裏隻有恨——恨不能撕了那個女人，和那個女人未出世的孩子。
    忽然芸曇感到自己的身體向後飛了出去。隨後一陣劇痛從腦後傳來，眼前罩上了一片黑幕。
    “砰——”“砰！”
    男人驚呆了，他隻是單純地想把芸曇從於晴身上拉開而已，可是兩個女人卻都重重地撞在前麵牆上，又跌落在地。即使已經失去知覺，芸曇的雙手依然抓著於晴衣服，緊緊地。
    不知何時籠罩住整個房間的淡紅色燈光，不知何時已悄然退去。床頭櫃上一盞老舊的台燈，在最後一點火星熄滅的同時突然整個消失了，從頭到尾，沒有人發現。
    “這就是……整個過程嗎？”
    “是啊，現在你的好奇心得到滿足了吧。”洛夕一邊懶懶地回答，一邊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可是，我不明白。這盞燈不是應該實現上次來的那個女人的願望嗎？為什麼送回燈的會是她？”
    “她不就是上次那個嗎？”
    “怎麼會？明明……”曉夜想起剛才送燈來的女人，年輕漂亮，還有孕在身，明明是被男人喚作“晴晴”的女人。
    “啊！你是說——”
    “靈魂轉移。”西燮在一邊道，口氣一如既往的平淡，曉夜卻一下子怔住了。
    “可是……那個‘晴晴’呢？她怎麼辦？”
    “簡單來說，就是兩個人互換一下身體而已。”洛夕輕描淡寫地解釋。
    曉夜沉默了，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洛夕沒有管她，人類的想法向來都不是她感興趣的，她隻是小心翼翼地把微型監控器重新鑲回台燈燈座上去。
    “她們……不會有事吧？”過了好一會兒，曉夜似乎才相信了事實，有些擔憂地問道。
    “Whocares？”洛夕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她們不是都妒忌著對方的身份嗎？角色互換或許正是她們自己的願望呢。”
    “……”曉夜皺眉，卻無話可說。
    “她們沒事。”西燮忽道，曉夜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或許這樣，她們就都會感到幸福了吧。”她輕歎，帶著欣慰的表情。她沒有看到洛夕眼神中的淡淡嘲諷和些許憐憫。
    ——幸福隻是一種感覺，每個人都與生俱來的，卻被掩蓋在欲望下麵，羨慕別人已經擁有的，想得到自己不曾擁有的，於是，再感覺不到幸福。那麼把別人的據為己有，就真的能夠幸福了嗎？
    “她還真容易輕信呢。”曉夜走後，洛夕不禁笑道，“真是天真，靈魂轉移對靈體造成的傷害根本無法估量，兩個殘損的靈體又能夠支持多久呢？”
    “你這麼說，顯得很沒有同情心哎。”
    “同情心？同情誰？那個第三者，還是那個自以為是受害者的女人？”洛夕不屑地哼了聲，“同情那種女人，有必要嗎？就像那個男人說的，她為什麼不能夠生育？原因隻有她自己清楚吧，隻是費盡心思才得到的男人是不能夠輕易放手的啊，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其實倆人不過是一丘之貉而已。”
    “真偏激。”西燮微微搖頭，果然在人間待得久了，再純潔的白雪也會染上塵埃的。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不過話說回來，你又何必騙她呢？”
    西燮一言不發地凝視著麵前的台燈，思緒似乎飄到了某個未知的遠方。在洛夕以為不會再有回答的時候，他才幽幽地說了句：“因為，她和他們不一樣。”
    五個月後。
    “淩氏集團因賄賂政府官員，並涉嫌多起經濟詐騙案件，警方現已介入調查。淩氏第一繼承人淩卓今晨7時正式宣布集團破產。似乎自從一個月前貴夫人去世以來，厄運就伴隨著這位淩家大公子，不僅已有七個月身孕的情人於一周前失足滾下樓梯失血過多而亡，而今竟落得個一文不名、甚至要在牢中度過餘生的悲慘下場……”
    洛夕走上前“啪”地按下收音機按鈕，屋內又恢複了一室寧靜。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她轉過頭，看著坐在吧台前的人，“你一大早起來，就為了聽這個？”
    對方抬起頭，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張開口似乎正打算說什麼，敲門聲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很輕、很慢的敲法，敲門的人似乎很是猶豫。
    “去開門吧。”接觸到洛夕驚訝的眼神，西燮淡淡一笑，“客人來了。”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