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分一隻眼睛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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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玉沒有開口,躺在沙地上閉著眼睛,狡黠地偷偷笑了一下。她雖然擔心自己的眼睛,卻更相信弄影先生的醫術,更何況這同樣精通醫術的“陌生人”也一再說沒有什麼大問題。
可是,她卻要一再出言試探,正是因為這“陌生人”無論如何也不肯明言自己就是拓桑。雖然有雷雨之夜的失態,可是自上路後他又開始和自己保持著小小的距離。她心裏已經完全肯定了他的身份,但終究因為看不見,他又沉默不答,便總是有些忐忑。
如今,聽得那句“若先生沒找到我會自己去找,若找到了也沒有用,我就分一隻眼睛給你”——若不是拓桑,哪個“陌生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盡管他一再辛辛苦苦地保持沉默,可是,他終究還是那般單純得有點傻傻呆呆的性格,自己輕輕試探一下,就不由自主地露了口風。
那人見她偷偷地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他極少見到她這般孩子樣狡黠而又甜蜜的神情,心裏一陣激蕩,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摸摸她慧黠的臉龐,卻終於還是縮了回來,好一會兒才柔聲道:“你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要到那個地方了,你的眼睛會治好的。”
君玉微笑道:“嗯,我知道。其實,我並沒有很擔心。”
當太陽又一次西斜的時候,那個約定的邊陲小鎮已經遠遠在望了。
那人直直地看著前方,那種希望這路永遠也走不完的心理就更強烈了。然而,無論多麼長的路,總有走完的時候。夜幕降臨的時候,兩人已經來到了小鎮上。
這邊境上的小鎮是名副其實的“小”,有且隻有一條短短的小街,街道兩旁稀稀拉拉地有幾家極其簡陋的店鋪。
兩人在一家十分簡陋的客棧停下,這也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
那人領了她在一張桌子前坐下。君玉忽然察覺到他要離開,不禁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惶然低聲道:“拓桑,不要走!”
那人用力握著她的手,好一會兒才輕輕放開,走出幾步,又轉身回來,用一塊軟軟的帕子擦了擦她額上的一滴汗珠,然後將帕子塞在她手裏,柔聲道:“你放心,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他看君玉沉默不語,又低聲道“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君玉聽得他那肯定的語氣,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見君玉微笑了,才轉過身大步離開了。
君玉握著那東西,似乎是一塊軟滑的絲帕模樣。她側耳傾聽時,那人的腳步早已遠去了。
掌燈十分,懶洋洋的店小二才來摻了茶水,君玉喝了口水,四處聽聽,依舊完全沒有那人的氣息,他顯然還沒有回來。
她心裏十分慌亂,正要開口問店小二,一個人已經大步走了進來,聲音也失去了那份慣有的冷靜:“君玉,你終於來了……你?你的眼睛怎麼啦?”
“先生!”君玉聽著這熟悉之極的聲音,驚喜地想站起來,弄影先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動,坐著說話。”
可是,君玉還是站了起來,徒勞無功地向門口四麵張望:“先生,你看見拓桑了嗎?是拓桑帶你來的吧?”
弄影先生十分驚異地看著她,心裏忽然有些害怕,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道:“君玉,你怎麼啦?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先生,那找您來的人呢?他在哪裏?他就是拓桑啊!就是拓桑帶我來這裏的……”
弄影先生聽著她幾乎是語無倫次的話語,搖搖頭,道:“我在這店裏等你兩天了,老等不到你,正準備明天就要上路找你的。午後,我出去打探了一下情況,剛才是這店裏的一個夥計到外麵找我,說有一個人在店裏等我,我猜是你到了,立刻就趕了回來……”
“那個夥計哪?一定是拓桑叫他來找您的,一定是!”
弄影先生聽得君玉這般言之鑿鑿,也不由得四處看了看,這時,那個夥計正好走了過來,弄影先生立馬叫住了他:“剛剛和這位公子一起來的那位客人呢?”
“他吩咐我來找你後就走了,走時,隻叫我們照看好這位公子。”
君玉頹然地坐了下去,喃喃道:“拓桑走了,為什麼他還是不肯和我相認!”
弄影先生看她除了雙目失明外,心智卻很正常,並不是在胡言亂語,心裏的疑惑又加深了好幾分:“君玉,你說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拓桑真的還活著?”
“對,他還活著,可是,現在卻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拓桑去年明明已經在鐵馬寺的香檀樹下火化,又怎會活得回來?弄影先生搖搖頭,歎息一聲:“君玉,人死不能複生,你……”
君玉大聲道:“拓桑沒有死,他還活著!這次,正是拓桑救了我,這些天,明明就是他和我在一起,我怎會連這一點都分不清楚?”
弄影先生見她手裏拿著一塊素潔的絲帕,帕子上似乎寫著幾行字。這帕子嶄新,完全是女孩子所用之物。這些年來,君玉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東西,更別說在大庭廣眾之下拿著了。他心裏十分奇怪,便道:“君玉,你手裏是什麼東西?”
君玉心裏一動,喜道:“先生,這個就是拓桑剛剛離開時候給我的,你看看是什麼?”
弄影先生接過那絲帕,上麵的字跡遒媚勁健,字裏行間充滿了纏綿深情之意:
結盡同心締盡緣,
此生雖短意纏綿。
與卿再世相逢日,
玉樹臨風一少年。
君玉聽罷,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先生,您看看,可和這上麵的筆跡一樣?”她摸出懷裏的一張紙箋,這是那一年的中秋之夜,拓桑千裏迢迢趕到鳳凰寨送她的,此後,她就一直隨身攜帶著。
弄影先生接過這張保存完好的素潔的紙箋,上麵的字跡端秀清新,絢麗異常;再對比巾帕上的字跡,雖然巾帕上的字跡增加了歲月的艱辛所帶來的勁健,卻也完全可以辨認出正是那驚才絕豔的拓桑的手跡!
他心裏十分驚異,但看著君玉滿臉的急切和期待,立刻道:“這是拓桑的手跡”。
“先生,果真是他,真的是他,我早知道肯定是他的!他怕我擔心,所以留下這個給我,告訴我他還活著。”
君玉大喜過望地站了起來,睜大眼睛望著窗外,似乎拓桑就站在窗外似的。她細細回想著這些天來他那樣熟悉的語調、那樣刻骨銘心的擁抱,那樣貼著臉龐的習慣性的動作——這些,都是拓桑獨有的,原來,這些真的並不是幻覺!
弄影先生細細地看她的滿麵欣喜,發現她無論精神狀態還是外表都顯得十分健康,完全沒有雙眼初盲者那樣的絕望和消沉。就連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那麼簇新潔淨,而顏色正是她習慣的淡藍色。
很顯然,這些天來,那個救了她的人不僅對她照顧得細微周到,更給了她心理上極大的安慰和鎮定。如果不是深刻了解她熟悉她愛惜她的人,怎會付出這般的體貼溫存?
雖然當初他親自診斷了拓桑的死亡,可是如今證據確鑿,拓桑顯然是真的還活著,不然,他怎會留下那樣一塊親筆題寫的帕子?
弄影先生這些年不知經曆過多少稀奇古怪之事,但是,也不敢輕易相信真有死而複生這種事情,何況他並沒有親眼見到拓桑,心裏總是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些不對勁。至於到底哪裏不對勁,卻一點都說不上來。
他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見到君玉臉上那種久違的興高采烈和生氣勃勃,為她高興之餘又有點擔心,不禁問道:“君玉,那個人承認他是拓桑了麼?”
君玉想了想,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這些天的相處,拓桑雖然沒有親口承認但是也絕沒有否認。而且,他那樣的擁抱,那種兩個人之間獨特的感受,又怎會是其他人?何況,他留下的這塊帕子不正是承認了麼?
弄影先生見她如此肯定,又道:“你有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同之處?”
“他的聲音不同了,手也不同了,可是,我仍然能完全肯定那是拓桑……”君玉微笑道,“也許,他是受了很多苦的緣故吧。”
弄影先生搖搖頭,萬一要是一場空歡喜,今後,對她的打擊豈不是更大?
君玉聽得他沉默不語,急忙道:“先生,你是在懷疑他的身份麼?”
弄影先生見她情緒激動,苦笑了一下:“君玉,坐下吧,我們總要先治好你的眼睛,我已經找到那幾味藥材了,來,我先看看你的眼睛……”
細看之下,他更驚異地發現,君玉的眼睛早已用過好幾味恰當的藥材治療過,保護得十分得當,現在,已經有了隱隱的視線,顯然,是那救了她的人及時診治的結果。他鬆了口氣,也有幾分佩服那人的醫術,道:“那人的醫術真不錯。君玉,服下藥後,你的眼睛不出七天就會複明的……”
“先生,拓桑今後一定還會來找我的吧?”君玉緊緊捏著那塊帕子,依舊是興高采烈的模樣,似乎並沒有聽見弄影先生在說什麼。
弄影先生見她情緒十分激動,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眼睛的事情,暗歎一聲,想了想,斟酌道:“也許吧!不過,無論那救你的人是誰,我們都該好好感謝他,他不僅救你還將你照顧得如此周到……”
“先生,我們不用感謝他……”君玉又站了起來,對著窗外,似乎拓桑就站在窗外一般。她知道他擔心自己的眼睛,肯定要確定了弄影先生有找到那幾味藥材才會離開,便大聲道,“拓桑無論為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根本不用感謝他。”
“拓桑無論為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根本不用感謝他。”——別人哪怕為她做了丁點小事,她都會盡力回報。隻有自己,無論自己為她做什麼她都認為是理所應當的。
無聲無息地藏身夜色裏的人,無聲地微笑了一下。她的這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讓他心裏充滿了幸福和溫暖的力量,而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自己一直有這種義務和權利讓她永遠覺得理所應當。
他看看茫茫的黑夜,又是自豪又是喜悅,忽然覺得這茫茫黑夜變得繁星滿天的璀璨,哪怕前路荊棘密布也已經毫無畏懼。
“誰在窗外?”一陣細細的風起,弄影先生快速地奔到窗前,外麵夜色茫茫,早已沒有了絲毫人影。
“先生,拓桑走了,他剛剛才走的!”君玉微笑道,神色又有點黯然,“他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才不肯和我相認的。今後,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來找我。”
弄影先生見那人身法如此之快,輕功竟不在自己之下,這天下,除了拓桑,隻怕再也沒有第三人了。此時,他也大半相信了那人是拓桑,見君玉剛剛才興高采烈忽又變得黯然的樣子,不由得笑道:“如果真是拓桑,他怎麼會不來找你?他不是留下帕子給你,說會和你重逢的麼?他一定是還有什麼苦衷沒有解決。放心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你了他也會來找你的。”
“嗯”君玉聽得弄影先生那種似笑非笑的語氣,臉紅紅的,有點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心情也慢慢平複下來。
月色已經深去。
君玉給弄影先生詳細講述了自己遇到孫嘉並為他下毒的始末。弄影先生聽得暗暗心驚,但也確信了那人就是拓桑。除了拓桑,還有誰能在千軍萬馬的圍追下將君玉安然救走?
“朱丞相這個禍害,逃到異族還要加害你,真是可惡。”弄影先生怒道,“我原以為朱渝本性不是大奸大惡,沒想到居然走了眼。我要再見到這小子,一定不會放過他。”
君玉從來沒聽過弄影先生這樣憤怒的語氣,知道他心疼自己失明,加上又不清楚自己和朱渝之間的恩怨情仇,是以認定朱渝也參與了迫害自己。
她搖搖頭,歎道:“朱丞相叛國投敵,自然想用最後一張王牌拿下我作為穩定自己地位的籌碼。但是,朱渝,唉,我相信,他絕不知道此事,也絕不會加害我的。先生,今後,無論什麼情況下遇到朱渝,都請放他一馬。我欠過他今生也無法償還的情義,他對我的好,比我對他的好,多太多!”
弄影先生清楚朱渝自小和君玉不和,又是參與陷害拓桑一事的主力,一直認為他是嫉恨君玉之故。如今看來,方才明白他和君玉之間這般複雜的糾葛,不由得歎道:“朱渝要不是有個那樣的父親,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可惜,如此人才,竟然為真穆帖爾所用,也是國家的不幸啊!”
“正是,若不是朝廷那滅絕人性的株連九族,他絕不會走上末路的。”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好一會兒,君玉才又道:“先生,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孫嘉再不敢回鳳凰城了,那樣,鳳凰軍群龍無首,會被真穆帖爾所趁。加上朱渝現在軍威正盛,兩相夾擊,隻怕西北戰場更會一敗塗地。”
“我會盡快設法通知盧淩他們先應付,君玉,你不要太擔心。等治好你的眼睛,一切都還來得及的。”
“如果可能,我想先找到孫嘉,他並非罪無可恕。何況,這樣的人才,如果損失了一個就真的少了一個,太可惜了。”
“當前的情況下,要找到孫嘉並非易事。”
“所以,我想的是立刻將自己沒死也沒有瞎的消息傳出去,傳得越廣越好。孫嘉的母親還在朱丞相手裏,想來還沒有離開西北。他若知道了這個消息,心理壓力就不會那麼大,然後我們再設法找到他。我先去西寧府等候消息,我估計他不會走遠的。”
弄影先生沉思了一下,才慢慢道:“君玉,如果你再去西寧府,不是表明你又重回西北戰場了?一旦回去,今後要脫身就不容易了。”
“朱渝治軍親力親為,已經連下幾城。真穆帖爾雄才大略,他的兩個兒子這兩年率鐵騎西下拿下了十幾個城邦小國,而他自己前兩年跟我們的幾場大戰也沒受到根本性打擊,很快已經恢複過來,短短時間幾乎已在整個北方戰線上縱橫拉通。”
“我在來的路上得到消息,真穆貼爾的第四子半月前率八千鐵騎在鐵汗大敗被貶駐守在此的林寶山。林保山率領駐地的3000多將士奮戰兩日,終因被圍後援不繼,全軍覆沒,林保山本人也戰死殉國。”
將士陣亡原是常事,可是,君玉想到林寶山多多少少也是因為受自己連累被貶,又為新來的梅大將軍所不容,心裏不免黯然。
弄影先生道:“拿下鐵汗後,隻怕他們南下完全控製了那片廣袤的神秘土地就危險了。”
君玉也知道,自拓桑“死後”,赤金族扶植的奘汗赤拉汗教肆活動,若新的“博克多”人選稍有不慎,那片廣袤富饒的土地很快會成為真穆帖爾的補給空間,從而控製西南,長驅直入馬踏中原也並非不可能。
君玉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好一會兒才道:“先生,我當初記恨拓桑之死,擅自掛冠,再不肯上戰場,這也間接害死了出兵鐵馬寺救我的林寶山。好在拓桑還活著,總算蒼天有眼。在等到拓桑徹底恢複自由身份之前,我希望能在西北戰場再盡最後一份微末之力,至少,要拿下真穆貼爾第四子的頭血祭林寶山。不然,終生也不會安心的。”
弄影先生點了點頭:“等你的眼睛好了,無論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
天氣雖然陰沉沉的,四周的熱氣依舊十分厚重。七八名赤金族士兵正快馬加鞭往邊境那片大營帳趕去。
作為此次勞師動眾追殺“鳳城飛帥”的幸存者,他們雖然快馬加鞭,卻一個個顯得垂頭喪氣。這次追殺,先是折損了朱丞相帳下的幾十名好手,真穆帖爾為了拿下君玉,特意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一隊弓箭手,沒想到這隊弓箭手也幾近全軍覆沒。
頭皮血肉模糊的郎雄和右手五指齊斷的蒙哥赤五天前已經先行返回,可是斷了一臂的朱剛卻不敢先走。他父子在真穆帖爾麵前誇下海口,如今卻以這樣的結局返回,隻怕很難過得了真穆帖爾那一關。
他歪歪斜斜地坐在馬背上,心裏十分惶恐。這次铩羽而歸,他怕受責罰,便等了二哥一起回去,他一次次回頭,看到朱渝那匹汗血寶馬不徐不急地走著,而朱渝麵色十分陰沉。
一聲奇怪的聲音響起,朱剛麵色大變,低聲道:“二哥……”
話音未落,一匹剽悍的戰騎已經橫在前麵。
“孫嘉!趕快拿下孫嘉這小子……”朱剛大喊一聲,身邊的幾名士兵對視一眼,他們當然知道,拿下鳳凰將軍,自然是大功一件,多少可以將功抵罪。他們看孫嘉雙目赤紅,殺氣橫生,立刻將目光移到了主帥朱渝身上。
孫嘉並不看其他人,隻盯著朱渝:“交出我老娘來!”
朱渝冷笑一聲:“要你老娘的命也可以,提‘鳳城飛帥’的頭來換吧。”
孫嘉怒道:“君玉雙眼已瞎隻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我毒害好友,人神共棄,如今,隻求救下我老娘後,自盡以報君玉就是了。”
“那就等著給你老娘收屍吧。”朱渝笑了起來,“不過,拿下你這鳳凰將軍也算小功一件……”話音未落,他一劍已向孫嘉攻去。
孫嘉早有準備,也正欲和這兒時的同窗拚個你死我活,他雙掌攻出,剛到半路,忽見朱渝的長劍變了方向,低喝道“孫嘉。”
孫嘉心裏一凜,幾乎是眨眼之間,已經有兩名赤金族士兵被朱渝一劍穿心。他馬上明白過來,手起掌落,和朱渝配合默契,片刻之後,還沒回過神來的幾名士兵已經全部被砍瓜切菜般殺死。
茫茫天地之間,隻剩下了三個人和一地的屍體。
朱剛目瞪口呆地伏在馬背上,渾身如篩糠一般,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
朱渝盯著朱剛:“孫嘉的老娘關在哪裏?”
朱剛看看那七八具橫七豎八的屍體,顫聲道:“在,在……在一個隱秘的小帳篷裏……”
朱渝冷冷地道:“孫嘉,你聽到了?你自己去帶了你老娘遠走高飛。”
孫嘉盯著他,半晌才抱拳一揖:“多謝”。
“君玉是你的好友更對你有提拔之恩,你下毒時怎麼沒想到要謝她?”
孫嘉杵在原地,無言以答,朱渝忽然提起馬鞭,一馬鞭重重地抽在他臉上,直抽得他麵上鮮血淋漓:“我放你老娘,也抽你一鞭,了斷你和朱家的恩怨。此後再見就是敵人,你滾吧。”
孫嘉滿臉鮮血,火辣辣的,慘笑一聲:“我還有何麵目再見君玉?隻求安頓了老母,盡力尋找君玉的下落,若找不到,自殺謝罪就是了。”
“你這種偽君子早死早好。”朱渝冷哼一聲打馬離去。落在後麵的朱剛醒悟過來,也猛抽了自己的坐騎一鞭,追了上去。
朱丞相父子居住的豪華營帳裏。
此刻,這豪華營帳裏雖然燈火通明,鶯歌燕舞,卻沒有絲毫的喜氣。
朱剛哼哼唧唧地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愁眉苦臉地望著自己的斷臂,忽然發起蠻來,抓了酒杯、匕首等雜物向正在歌舞的女子扔去。幾個歌妓大驚,哭哭啼啼地退了下去。
朱丞相臉色鐵青地看著大碗喝酒的朱渝,忍了半晌還是沒有忍住,怒道:“你怎麼把孫嘉的老娘放了?你可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後的底牌了,孫嘉這忘恩負義的小子今後再也不會為我做任何事情了!”
朱渝沒有作聲,依舊一碗一碗地喝著酒。
“即使抓不到君玉,能逼孫嘉投降也算大功一件,現在好了,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叫我以後怎麼在真穆貼爾麵前抬得起頭來?”
這次功虧一簣,真穆帖爾損兵折將,但是他老奸巨猾並不責備,反倒好言安慰獎賞了一番幸存歸來的人,隻說“鳳城飛帥”雖然逃脫,但是讓其瞎了雙眼也算大功一件,畢竟,一個瞎子還有何懼?
過了好一會兒,朱丞相又低聲恨恨道:“還是給君玉逃脫了!這孽種命真是硬!”
朱渝放下酒碗,醉眼朦朧地看他一眼,笑道:“你瘋狂追殺蘭茜思那麼多年都沒有結果,為什麼老是不死心?如今,你又怎能殺得了君玉?你好好呆在這裏醇酒美人過一天算一天不好麼?為什麼偏偏要生出這麼多事,逞強而為,自取其辱?”
“蘭茜思害死了大哥,君玉又砍斷了我的手臂,爹,你一定要為我報這深仇大恨……”
“你要再去惹她,下次就不是掉一隻手臂,隻怕掉的會是你的狗頭了!那麼多好手都喪生在她劍下,你是領頭的罪魁禍首,有何德何能可以逃出生天?到此時,你還不明白她是手下留情?!”
朱剛看著二哥凶狠的眼神,不敢接口,又躺在地毯上哼哼唧唧起來。
朱丞相怒瞪朱渝一眼,又無可奈何,過了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你還是回你的駙馬帳營好了。這次我誇下海口卻沒能拿下君玉,隻怕引起真穆帖爾的猜忌和輕視。當今之計,你一定要和公主恩愛和睦,公主刁蠻任性,我知道你厭惡她,可是,如今我們寄人籬下處處要看別人眼色行事,真穆帖爾心狠手辣,你一定要讓公主對你死心塌地,最好能讓她盡快為你生下一男半女,真穆帖爾才會真正信任你……”
“嘿嘿,你放心好了,這一生,她絕不會為我生下一男半女的……”
朱丞相大驚失色:“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朱渝盯著父親,一字一字道,“叛國投敵的滋味並不好受,是不是?縱然還有榮華富貴,我也不願落地生根,再生下一個孽種延續我叛賊的身份!”
“你,你……”
“我在成親的當天已經給她服下了一點特殊的藥……”朱渝大笑起來,卻壓低了聲音,“真穆帖爾害瞎了君玉一雙眼睛,他也永遠別想有外孫。我這樣做,也是公平合理的,對不對?不對,其實並不公平,他家的孽種怎配和‘鳳城飛帥’相提並論?哈哈哈……”
朱丞相不知是怕是急,全身顫抖,朱剛蜷縮在地毯上,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朱渝站了起來,又看父親一眼,沉聲道:“我會努力讓你在有生之年保持榮華富貴的日子,也會為朱剛謀個前程。可是,我希望你對君玉的謀害是最後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如果你真要斷絕我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絲希望——我一定會讓你斷子絕孫的……”他又笑了起來,“我殺不了別人,難道還殺不了自己麼?!”
朱丞相看著他大步走出營帳,隻覺得背心冷汗淋漓,咳嗽一聲,一口氣緩不過來,癱坐在地上。朱剛連忙爬過去扶起了老父,用僅有的一隻手揉了揉他的胸口,他才吐出一口濃痰,喘過氣來。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這小店的屋頂上時,弄影先生輕輕解開了蒙在君玉眼睛上的那層草藥。
君玉閉著眼睛,心情竟有幾分緊張。失明也不過十幾天的時間,卻像過了許久一般。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睛。麵前,弄影先生依舊峨冠博帶,俊逸出塵;窗外,一麵破舊的酒旗迎風招展。
麵前的人,昏黃的酒旗,一地的沙塵,從來不曾覺得萬物這般嫵媚多姿。
弄影先生微笑著看那雙墨玉般的眼睛,重新煥發出璀璨奪目的熠熠光輝,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書院裏見到君玉的情景。
那時,他剛剛經曆了摯友和親族中七八百人被殺被流放,卻救之不得的痛苦,就連心儀的女子也嫁了別人。自己雖然因故僥幸被“赦免”,卻已經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絕望,隻得辭官歸隱。那天,他趕了夜路來書院拜訪祝先生。
那是一個陰沉沉的春天的早晨,他帶著滿麵的失意和絕望走在書院的廣場上。他看到一個孩子正在一棵大樹下認真練劍,雖然是那麼陰沉的天氣,可是,她專注的臉龐卻似被渡上了一層奇異的光環。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那孩子收了劍,看著這個陌生人滿麵的哀戚和絕望,微笑道:“您可是有什麼不痛快的事?”
明明是陰天,可是,有那麼一瞬間,他忽然覺得眼前、心底、觸目所及之處,無不霞光萬道,有一些無聲的美好的希望在心底複活。麵前的人似乎並不是一個小孩子,而是一朵潔淨的雲或者掌管百花和希望的神。
當知道這孩子是個孤兒的那一刻,他下定決心,自己已經無牽無礙,就一定要竭盡所能保護這樣的美好。於是,他由原本的慕名拜訪祝先生到留下做了書院的先生。再然後,他看著那個男裝的小姑娘為了不連累祝先生,毅然決然地在深夜離開書院踏上了自己的漫漫人生路,於是,他也從書院不辭而別,一路保護她,為她提供遮風擋雨之地,看著她長成參天大樹。
君玉看著他喜悅而沉思的神情,自己心裏也同樣的充滿喜悅和感激之情。她深深地一揖到地。弄影先生也不扶她,待她自己起身,才微笑道:“君玉,你的眼睛總算好了。”
“以前我還不覺得眼睛有那麼重要的功效,直到失明後,我才發現,如果今生再也看不到先生,那真是可怕的事情。”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不是你遇到危險,怎會知道拓桑還活著?”
心裏像開了一朵花一般的喜悅,君玉嘻嘻笑道:“是啊。”
鐵馬寺的上空回蕩著炎熱的氣息,這裏,距離西寧府已經不到30裏了。
君玉的眼睛複明已經快二十天了。弄影先生已經先趕回鳳凰城了,這些日子裏,她並沒有急於去西寧府,而是利用了各種手段在邊境四周散布自己還活著的消息,想尋找孫嘉的下落或者讓孫嘉來找自己。
可是,孫嘉依舊沒有絲毫音訊,她隻好先往西寧府而來。
馬熱得吐著舌頭,這馬是逃亡的時候拓桑尋來的,估計是從落單的赤金族士兵手裏奪來的。這馬雖然也十分強健,可是,比起被赤金族殺手毒殺了的“小帥”還是差了一截。
君玉想起“小帥”,不由得惋惜又傷感,她在鐵馬寺門口停了一會兒,又上了馬,輕輕揮鞭,準備離開。
“君元帥……”
一個聲音響在身後。君玉勒馬,回頭,竟然是聖宮戒律僧官夏奧。
夏奧依舊拖了長長的鐵棒,身上的袍子卻十分破舊,看樣子竟然似已經流浪了許久。
自拓桑“死”後,君玉再也沒有用心關注過他們教中的事務,不僅是天遙地遠音訊阻隔,更怕觸景傷情擔心拓桑會“轉世”,所以一直如鴕鳥般不聞不問。
夏奧的聲音十分驚喜:“君元帥,果真是你!”
君玉下馬:“大師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夏奧的雙眼流露出憤怒的火焰:“此事說來話長,自我‘博克多’圓寂後,教中的野心家和赤拉汗教植自己的黨羽,殘酷打擊異己。他們不知到哪裏找了個傀儡冒充‘博克多’,小僧和赤巴總管、鐵馬寺大住持等都不服,無奈勢單力薄,如今一個個被逼得流亡在外……”
君玉有點意外:“他們這麼快就找到‘博克多’的人選了?”
“那是野心家操縱的一個傀儡,由於我教上下都不承認,所以他還沒能夠正式成為‘博克多’。如今之計,我們隻好盡力找到‘博克多’的轉世,絕不能讓野心家的陰謀得逞……”
君玉沒有開口,隱隱明白拓桑為什麼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了。沒想到,他都死過一回了,還是不能徹底擺脫自己身上的枷鎖。這些日子以來,夏奧他們竟然一直在苦苦尋他!她暗自歎息一聲,像拓桑這樣的人,連死後的靈魂都是屬於教中的。可是,這些估計還不是他不敢露麵的全部原因。在新的“博克多”確定之前,他的音訊稍有走漏就會掀起腥風血雨。而暗中扶植傀儡的野心家,隻怕更會加快行動。
“君元帥,有一事相求……”
“請講!”
夏奧頓了一下,似乎不知該怎麼開口,半晌才道:“能不能把你的那朵花兒給我看看?”
君玉一下明白他口裏的花兒指的是什麼,心裏也隱隱猜得一些古怪,隻淡淡道:“那花兒有什麼奇怪之處?”
夏奧道:“我們追查了許久,前段時間發現鐵馬寺有‘博克多’靈魂的氣息,如果那花兒還在的話,方圓幾百裏內我們都可以感應到‘博克多’的氣息……可是,大約一個半月之前,這種氣息竟然完全消失了。”
那花兒正是一個半月前枯萎的。君玉心裏一動:“如果枯萎了呢?”
夏奧大驚失色:“那花兒枯萎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夏奧眼神一黯,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這花兒最少三年後才會枯萎的。如果枯萎了的話,就失去線索了……”
“那花兒和‘博克多’的靈魂有什麼關係?”
“我們查了‘智慧殿’的一些古老資料,說‘博克多’圓寂後,生前的靈慧可能會積聚起來化成花兒。可是,從我教中的曆史來看,隻有這一位‘博克多’的靈慧化成了花兒,證明他佛法深厚,因此,我們更要找到他,好好傳承我教博大精深的佛法。”
原來,這花兒為“博克多”靈慧所化,自然和‘博克多’之間有一種特殊的相通,哪怕千裏之外,也會知道對方在哪裏。
君玉尋思,自己在拓桑的“周年忌日”那天趕到鐵馬寺,當晚半夢半醒之間曾感覺到一陣奇異的氛圍,想來,正是拓桑在附近的緣故。後來的幾天,拓桑估計正是從這花兒的氣息知道自己有難,才及時趕來救了自己的。
可是,他是怎麼死裏逃生的呢?他又經曆了怎樣的苦難?他如今在哪裏?還有什麼不得不遵守的承諾?到底要何時才能真正以毫無包袱的全新身份回到自己身邊?種種疑問在君玉的腦海裏飛速轉過。
“這花兒要在什麼情況下才會枯萎?”
“通常情況下‘博克多’轉世後就會枯萎。一旦枯萎,就毫無用處了。”
“博克多一般要多久才能轉世?”
“一般要三年以後。”
拓桑根本沒死,自然談不上什麼“轉世”,君玉心念一轉:“花兒早就枯萎,豈不證明這任‘博克多’已經不能轉世了?”
“‘博克多’怎會不轉世?”夏奧瞪著她,似乎覺得她的話不可思議,“這花兒枯萎,說不定‘博克多’提早轉世了也是有可能的。但願佛祖保佑我‘博克多’早日轉世……”他忽然麵露喜色,“我得趕緊按照指示去找找。”
君玉也閉了眼睛,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虔敬地禱告佛祖:“感謝佛祖寬厚仁慈,他已經是個凡人了,再也不會轉世了。”
她摸出花兒,虔敬地遞了過去:“這花兒是貴教之物,原本早該歸還貴教,等到今日枯萎,真是抱歉。”
夏奧接過那朵千真萬確已經枯萎的花兒,歎道:“現在,這花於我教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唉,莫非,闔該我教中會有此大難?躲也躲不過?!要不,這花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君玉堅決地搖搖頭,她知道,交出這枯萎的花兒後,拓桑生前的佛法靈慧就已經全部交出去了,也算徹底和教中的一切人物事務做了個了斷。她暗暗祈禱,從今往後,拓桑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就好,哪怕他武功全失,靈慧全消,就如市井的凡夫俗子就好了。
夏奧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博克多”死後,他們知道了君玉的身份,但是眾人都清楚二人之間玉潔冰清,絕無什麼苟且曖昧,因為,“博克多”的靈慧化成一朵花就是最好的證明。這也為“博克多”在“戒律堂”的那次審判徹底做了個了斷,隻是屈死了那個叫做“央金”的女孩子。
但是,“博克多”畢竟和君玉感情深厚超出常人,他驚喜地盯著君玉:“花兒一直在你身上,你有沒有感覺到過‘博克多’的氣息?”
“請原諒,我不是教徒,不能理解轉世這種奇事!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他的任何氣息。”君玉搖搖頭,第一次發現說謊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夏奧十分失望地自言自語了幾句,拖了鐵棒,茫然地走了。
君玉看著他走遠,心裏微微有些歉意和愧疚,她在西北軍中時曾得夏奧援手,又和幾個目前正在流亡的大住持交情不錯,此刻,見他們辛辛苦苦地踏上一條永無結果的尋訪之路,隻為了解除教中大難和永遠的信仰。可是自己明明知情,卻絕不會也絕不敢告訴他們真相。心裏的愧疚之意越來越深,她尋思,今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好好為他們盡一份力,權作補償和酬謝。她忽然想到,拓桑苦苦隱瞞身份,是否也是為了在暗中做一番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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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上。
孟元敬拿著剛剛收到的八百裏加急軍情匆匆覲見。
皇帝看了公文,不禁大喜過望,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君玉竟然自己回到西北軍中了?”
孟元敬實事求是地道:“信上隻說道上廣泛散播消息稱‘鳳城飛帥’已經回到西北了,並未提到她回西北軍營的事情。”
皇帝沉思了一下:“這個君玉,真是處處出人意料。朕派人三請四請她卻堅決掛冠。如今,西北軍連敗之時,她居然主動悄悄跑去西北。”
“稟皇上,君玉即使到了西北軍中,但是,軍中尚有梅大將軍,隻怕君玉處處掣肘無法施展。”
梅大將軍兩個月前親率大軍在黃風山和朱渝一場大戰,結果,所率的五萬人馬折損三萬多,大敗而歸。梅大將軍從軍二十幾年,雖然不是戰功赫赫,卻也經驗豐富,總的來說打的勝仗比敗仗多,但是,自入主西北軍中後,每次遭遇朱渝所領之兵,無不大敗。
皇帝點了點頭:“梅將軍年老力衰連續戰敗,已不適合西北戰場,立刻下令將他調回京中。如今,整個北方軍情緊急,北十三省兵馬全交由君玉統領,這是調兵的虎符。孟大人,這次,你親自微服前去宣旨,就說,無論她是什麼身份,朕也絕不會再加以追究,隻希望她竭忠盡力,保我北方邊境安寧。”
孟元敬遲疑道:“那,監軍?”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孟大人,你真不愧是君玉的好朋友,處處替她想得這般周到。監軍嘛,還是留在那裏當個擺設好了,你也清楚,君玉幾曾把他放在眼裏了?放心,他幹擾不到君玉的。”
“臣先替君玉謝恩。”
待孟元敬告退,皇帝看了看禦前帶刀侍衛汪均,汪均也是滿臉喜色。
皇帝歎道:“汪均,你最知我心意。如今文官貪錢,武將驕橫,那些戰功赫赫擁兵自重的,稍有不慎兵變逼主也是常事。但是君玉不同,如果她真是個女孩子,相比之下,總沒有那群悍將封妻蔭子的無盡的野心和權欲。她怕被揭穿身份,其實不知朕有時雖然很想揭穿她的身份有時又很怕揭穿她的身份,尤其是西北戰場連敗之際。畢竟,滿朝文武,她是朕最放心的一個人。”
汪均立刻道:“正是如此,君公子品行高潔,從無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野心和狠毒,生平運籌帷幄憑的全是真本事,她是臣最佩服之人。有她在軍中,皇上絕對可以放心。”
孟元敬來到和石嵐妮姐妹的約定之地。
多日不見,石嵐妮的臉上居然有了一絲輕鬆和喜色,因為她的妹妹石虹妮已經懷孕,姐妹倆在宮中的聖寵一時無倆。
石虹妮低聲道:“哥,聽說梅妃的父親連吃敗仗,要返回京中了?”
“是啊。”
石嵐妮冷笑,聲音十分微小:“也幸得母親妙計,讓梅妃流產失寵,若是她生下皇子,隻怕梅大將軍再多打幾次敗仗,皇上也不會把他調回來的。”
孟元敬看了看石虹妮隆起的腹部,點了點頭:“如今,你們姐妹隻要按照舅母的安排小心行事,在宮中的地位已經無需擔憂。”
“那,誰又被派到了西北軍中?”
孟元敬笑了起來:“是你們的一位故人。”
“君公子?”
石嵐妮姐妹對視一眼,大喜過望。
西寧府已經在望。
君玉勒馬停了一會兒,直到馬一聲長嘶,才往城門而去。
守城的幾名老兵揉了揉眼睛,其中一名忽然欣喜地大叫一聲“君元帥”,立刻開了城門。
君玉下馬,走了進來,微笑道:“一切還好麼?”
老兵沮喪地搖頭,但是語調很快又變得欣喜:“最近老吃敗仗,不過,元帥回來就好了。”
君玉看他們衣衫破舊,麵色也不好,這西北苦寒地,連續敗仗沒有嘉獎,兵卒的日子難過是可以想象的。
一路上,遇見的兵卒無不欣喜行禮。她一一微笑回禮。為怕驚動軍中,她加快腳步,悄然直奔帥營。
門口列隊的護衛精兵十分麵生,是梅大將軍留下的餘眾。眾人見一布衣少年快步行來,兩名士兵立刻上前阻攔:“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帥營?”
君玉行了一禮:“勞煩二位稟報梅大將軍,就說君玉來訪。”
“君玉?”“鳳城飛帥”雖然大名鼎鼎,但是,普通士卒卻極少知道她的真名,如今,聽得這個陌生的名字,二人正要皺眉拒絕,但見這布衣之人神情自若,不怒自威,竟然不敢拒絕,立刻道:“梅大將軍昨日已經返京了……”
君玉十分意外:“那,現在這裏是誰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