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轉眼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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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銘手忙腳亂地倒騰出一點膏藥和棉布,輕輕地把柳葉的袖子卷了起來。見白皙的小臂上一條三寸長的傷口還滲著血,心疼得直罵:“走路也不知道小心一點,摔著了吧,割破了吧,這麼深的傷口,肯定得留疤。”
柳葉忍著疼,含著淚,死咬著下唇。沽銘上藥時碰著了傷口,疼得她手臂抖了一抖,吸了一口氣。
沽銘瞪著他一眼:“活該你!看你還這麼偷偷摸摸跑來跑去不?”言語之間大有醋意。柳葉這次跑到聽風閣,他再傻也知道不是來找他的。如果是找他,隨便一個借口就可以大大方方跑來,也不用那麼慌慌張張地逃跑,還摔傷了。府裏來了韓政本,柳葉就開始不安生,二小姐每次找韓政本,她都要在場。沽銘不明就裏,難免要認為柳葉想飛上枝頭攀上韓家這棵大樹做鳳凰,就算不是鳳凰,也是隻觀賞鳥。
柳葉當然明白他的話外音,也不顧疼,猛地把手抽回,“蹭”地站起來就往門外走,邊走邊說道:“我就是活該,還上什麼藥,免得汙了寧公子的手。我流血流死了就是了,死了倒幹淨。”
急得沽銘慌忙把抹了一半的膏藥和粘滿了藥的棉布裹在懷裏,追出門去。
韓政本在感情上好歹也算是個過來人,看著這兩人別扭的神情,早已明白。海鷂剛端來了政本的藥走到門口,見了一前一後出門的兩個人,一愣。政本笑道:“隨他們去,一炷香時間就好了。”
柳葉和沽銘的事情在寧府早已是眾所周知的秘密,少爺也想把他們撮合在一起,連太太都說,等三小姐出嫁了,就把柳葉配給沽銘。沽銘是寧家的本家親戚,雖說家裏窮困了點,也決不會委屈了柳葉。海鷂微微一笑,把藥端進了屋,放在桌上。
韓政本捧起藥碗,苦笑道:“我也沒什麼病,替我謝二小姐關心。我這身子弱,是自己沒調養好,沒事的。我自己心裏也明白,隻要我以後遇上什麼事,看淡點就是了。”說罷低下頭,垂了眼瞼。他這段話也不是說給海鷂聽的,隻是想要海鷂轉告仲紫,叫她不要操心。隻是“看淡點”這幾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簡單。
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沽銘也歎了一口氣:“先不說他能不能看得淡,放得開。隻怕他心裏是不想看淡,舍不得放開。”嘴裏說著,手臂更加收緊了。他緩緩地把下顎靠在柳葉的頸窩。
柳葉背對著他,覺察到他的動作,索性把頭向後一仰,深深埋在他懷裏:“二小姐就是這麼說的。二小姐說,什麼事,都要拿得起放得下,方才不會傷了自身。韓二少爺,就是太放不下了。”她想起這幾天從漂櫓那裏聽來的故事,不禁感歎沽銘懷抱的溫暖。這時候,她心裏開始有一絲隱隱約約的懼意,她開始覺得害怕了。她怕失去這個懷抱,她怕她和沽銘,也要經曆這樣的撕心裂肺。
想到這裏,這個一直以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心裏沒來由地一緊,她轉過身,雙臂環抱在沽銘腰際,顫身道:“你說我們之間,會不會也變他們這樣?”
這話說出,竟是嬌媚中帶著淒苦。沽銘心中也是一顫,右手撫上她的發際,將頭埋在她的發絲中:“不會,絕對不會。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心,絕對不會讓你不快樂。我明天就去跟太太說,我要你。我要和你成親,越快越好。”
柳葉一把推開他,抿嘴笑道:“不知羞,誰說要嫁給你了。”
沽銘半眯著眼睛,陰深深地湊到她麵前:“嘿嘿,那我隻有霸王硬上弓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你不想嫁也不行了。”作勢要撲過來。
柳葉大叫一聲要逃開,就被大力鉗一般的上臂鉗住了兩臂。她剛要用力,卻不慎扯破了傷口,疼得“嘶”的一聲。沽銘一驚,拉過她的手臂。剛包好的棉布透過被竹枝撕破的衣袖露了出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開始往外滲。柳葉的傷口其實並不深,隻是由於剛開始她隻顧鬧別扭不肯上藥,從聽風閣跑出來又牽扯到了傷口。雖說沽銘對她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又是柔情又是武力地才給她上藥包紮好,畢竟傷口處理得不是很好,剛才打鬧又扯到了傷口,這下又翻出了白嫩嫩的肉,就不是沽銘胡亂包紮就沒事的了。沽銘皺著眉說道:“這回我連棉布都沒有了,曹先生也不知道還在聽風閣沒有,我們去找他,讓他幫你弄弄。”
柳葉看他一副心疼的模樣,仿佛那道傷口不是在她手上,而是在他心裏。便柔聲說道:“說不定在二小姐那裏呢,我們去雅苑吧。就算曹先生不在,冷香姐姐也會包紮。”
寧老爺喜歡武功,家裏的少爺小姐都會武,平常一點什麼磕磕碰碰的小傷口都很常見,幾個隨身的丫環小廝也都會包紮。沽銘是半個主子,因此這種伺候人的活他幹得不是很不利索,連柳葉自己單手包的也比他強。冷香就不同了,她的包紮手藝可是專業得連曹先生也忍不住要稱讚的。
兩人來到雅苑時,也不知道時辰了。敲了半會門,才有人來開,卻是仲紫。紫兒將食指抵在唇邊,輕聲道:“踏雪先睡下了,冷香在和曹先生下棋。”
沽銘柳葉也見怪不怪了。寧家一向對下人寬鬆得沒規矩,冷香也是紫兒被慣得越來越懶了,再說冷香的棋藝確實高,能跟曹先生對弈的人,寧府裏也找不出第二個。
紫兒領著兩人進了屋裏,有了燈光,才看見柳葉手上的傷口。嚇了一大跳:“你這傷怎麼來的?”這一路走過來,血沒止住,衣服又被染了不少。猛地一看,挺嚇人的。
她這一喊,那兩個沉浸在棋盤中的人也醒了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見柳葉滲著血的小臂。冷香驚叫著跳起來,指著沽銘問柳葉:“是不是他欺負你?!”
也不等柳葉回答,扯過沽銘的衣領罵道:“你動手打她?你怎麼下得了手?!看你平日裏人模人樣的,居然也禽獸不如!”
急得柳葉忙拉過她說:“不是的不是的,是尋梅讓我偷偷去看韓二少爺的情況,又叫我不要讓韓少爺知道。誰知讓韓少爺發現我了,我一急,就摔了一跤,被竹枝刮傷的。”
冷香跺腳道:“他們兩個鬧什麼別扭,還害你受傷。”
沽銘也不理冷香,隻越過冷香向曹先生鞠躬:“先生,她的傷口又扯動了,勞煩先生看看吧。”
曹先生卻似沒聽見,愣愣地坐在那裏,不知道想著什麼入了神。紫兒上前又叫了幾聲:“先生”、“先生”,他才突然回過神來,卻依然是那種愣愣的神態,問道:“那個尋梅,可是青鬆峰的明月堂堂主紀裳?”
紫兒才想起青鬆峰好像變故之前幾個月有一個後輩無端端就做了堂主,引起弟子們的不滿。傳聞青鬆峰反叛之事敗露前期,這個新任堂主色誘正派人士,於是被韓政本以清理青門門戶之名殺了,韓政本還因此得了個大義滅親的美名,少俠之名也因此遠揚。隱約記得,這個堂主,好像就是叫紀裳。可是紀裳不是被韓政本殺了嗎,怎麼會……
如果紀裳就是金素梅,就說明當年韓政本手刃的是自己的摯愛?那紀裳又怎麼會沒死,還變成了金素梅呢?
紫兒死死地盯著曹先生,原本紅潤的臉蛋變得煞白。沽銘柳葉也想到了這一層,兩人都深吸一口氣,隻有冷香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四個,又驚訝地看著門外。
踏雪早已被冷香的尖叫驚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披了件單衣,就急衝衝地提著燈籠跑了過來。正好聽見曹先生的問話,雖說她對江湖之事知道得沒有那麼多,不過她向來細心,也猜到了尋梅和韓少爺之間不是簡單的戀人間的別扭。她見著柳葉的手臂,連忙拿了包紮物事過來。
曹先生一邊上藥一邊說道:“當年紀堂主被韓少俠重創後,傷勢很重,但並沒有過世,而是被青鬆峰藏了起來。據說是青門裏的人仍然不依不饒地要取她性命,青鬆峰掌門仙姑怕她再招殺生之禍,於是對外宣稱她已死,其實卻把她送下山,暗地裏找了馬草堂為她療傷。”
“馬草堂?就是江湖傳聞閻王爺要定了的人都能被他救活的妙手神醫?”柳葉記得聽漂櫓說過。在漂櫓的故事裏,妙手神醫是個白須老先生,雖然頭發全銀白了,卻是鶴發童顏,皮膚依然光滑有彈性,像是二十左右的青年。老先生一年前壽終正寢,享年九十多歲。如此的長壽,令纈芳閣幾個小姑娘唏噓不已,寧叔黛隻可惜沒有機緣與這個老爺爺相見相識。
曹先生點頭道:“對,就是他。他是我師兄。當年紀堂主的傷勢很重,我師兄不眠不休半個月,才將她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為了她這個傷,師兄的頭發都白了。在他為紀堂主療傷後我又見過他一次,把我嚇了一跳,半天沒認出來。不過那時候他受青鬆峰重托,並沒有講紀堂主在世的消息透露出來,隻是告訴我他遇上了一個極其棘手的病人,為了研究病人身上的傷情和毒藥,才變成那樣。就為那人身上的各種病變,他還寫了一本手記。”
“他是那時候頭發變白的?不是本來就白的?那他多大年紀?”
“毒藥?韓二哥對尋梅下毒了?”
柳葉和紫兒的兩聲驚呼幾乎同時發出,問的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問題。
曹先生道:“我師兄大我兩歲,去年過世時才二十七。他去世後,手記留到了我手上。我看他的手記裏分析說,病人中毒和受傷並不是同一時間。而是分別在受傷前後兩次中毒。但傷者自己如果中毒而不自知的話,極有可能會認為是有人在掌上塗毒,要致她於死地。”說道這裏,他一激動,手上便重了些,柳葉又不敢喊痛,隻得忍著。沽銘看著柳葉眼中的痛意,連忙從曹先生手裏把要打結的棉布拿了過來,輕輕打了兩個結。
曹先生清清嗓子,繼續說道:“看那掌法,應該是青門青龍嶺脈派的無窮力掌,但隻用了四成功力,並且無毒。而在受這一掌之前,紀堂主已經中毒了。據師兄的分析,她應該是在前一天晚膳時被下了毒。但是這種毒很奇特,當時並不會表現出來,隻會功力稍稍下降而不自知。隻有當中毒者某個部位受傷後,才會在傷處顯現出中毒的跡象。傷者會口噴黑血,受傷處也會由青變紫再變紫黑,最後是黑色。而在中了此毒後,傷口也會極難愈合。師兄一直沒能弄明白此毒的成分,但也嚐試出了解藥。”
沽銘問道:“她還中了另一種毒麼?是什麼毒?”
這時踏雪已經端上了幾杯清水,在座者各一杯。曹先生慢悠悠地拿起一杯,輕輕抿了兩口,慢慢咽下。
他放下杯子,接著說:“這另一種毒,師兄已經在青鬆峰掌門練功的秘洞裏找到了。”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是有人將毒汁滴在蠟燭上,導致掌門給紀堂主療傷時,兩人都中了毒。而且,這兩種毒相輔相成,極難解開。”
聽他說完,屋裏的幾個小姑娘都已經嚇得臉色慘白。雖說江湖險惡大家都知道,但畢竟沒有親身經曆過。踏雪借口添水走開了,冷香抱著仲紫的手臂直發抖。柳葉牽著沽銘的手拽得更緊了,沽銘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節奏性抽搐。他左手一彎,將柳葉攬入懷裏。他們兩人在他人麵前還從未如此親熱過,柳葉想必也是被嚇傻了,呆呆的任他抱著,還把頭往他胸口埋了埋。
踏雪又端來清水,遞給曹先生,小心翼翼的問:“妙手神醫的死,和這件事有關係嗎?”
曹先生微微一笑,紫兒看著他那一絲笑裏帶著的傷痛,仿佛心裏被揪了一下。隻聽得他說:“我甚至可以確定,殺我師兄的人,就是下毒者。”
話音未落,便從門外衝進來一個粉紅色的人影,扯著他的衣領喊道:“誰?是誰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