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8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碧海青天夜夜心
[你在做什麼!]責備帶著關切的霸道聲音劃破長空。棲息在紅木窗外的禿鷹展翅倉皇而逃。被嗬斥的青衣女子回過頭來,纖細的眉似夜夜掛在天際的一彎新月,碧藍的眼似藏於青山綠水間的暖玉,幹淨而溫暖。微微一笑。直起剛剛彎下的身,她喚,[阿冥。]輕柔的聲音卻似乎夾雜一絲不易察覺的陌生。
白衣男子急步走到少女身旁,拾起白玉地石上凋零的幾葉枯萎的花瓣,轉過頭來,[這些事,有人做。不需要你。]
[那你覺得我連做這些事的能力也沒有麼!]少女微微蹙眉,接過蘇冥手中的花瓣拋向窗外。看著那幾點白皙消失於天際,蘇冥用力握住少女的雙肩,硬生生地扳過來,讓她麵向自己,[音夕!你知曉我不是這個意思!]伸手,撫上蘇冥俊美的唇,音夕便立刻闔上溫玉一般的眼,晶瑩的淚珠便沿著傾城的臉劃下,[阿冥,你這樣依賴,讓我好生不放心。你對我這般好,讓我如何能安心離開。]
白色錦衣裏的身體輕輕一震,僵硬地拿下音夕的手,冷冷地開口,[你不必走。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我想,不日也就該到了。]話語剛落,人便消失在偌大的“碧海”裏,仿佛從未來過。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念著詩,輕步慢搖到簍刻的紅木窗前。月色已沒有了先前的光亮。樹影綽綽,探手出去,絲絲清涼便潤入音夕的手心。是下雨了麼?仿佛是為了證明音夕的想法,“噝噝”的聲音便變得大起來。一下,一下,打在音夕纖細的手掌。
這個被習武之人稱為“聖地”的地方,終於又下雨了啊。入住“碧海”的這兩年多來,這應該是漫漫長時裏的第三場雨吧?費盡心力為我建造這個地方,他應該是很累了罷。不過幸好,“青天”裏的右護法,流離,必定可以幫他排些憂,解些難罷。他是個不錯的男子呢。
打開最後一扇木窗,雨又漸漸小了下去。晚風吹進來,有些清涼。音夕收緊鑲著淡紫色錦邊的青衣領口,走到床塌直直坐下,眼神透過白玉地遊離到天外。
你還會回來麼?
湮冥宮。斷涯殿。
雨剛剛停下,空氣中夾雜著一絲青蘿的幽香。那是傳說中在上古可以讓人忘記情和欲的寶藍色的草,在它們即將死亡的時候,便從草尖迅速蔓延成絕望的青色,人們為了紀念它們生命裏的最美的一刻,所以稱之為“青蘿”。這也是音夕最喜歡的植物。
微泛著血色的白玉做成的台基上,白色的衣袂在昏暗的燭光中瘋狂搖曳,如千年玄冰雕刻而成的俊美臉上終於有了一細抹微笑,[他,該到了罷。]台基下的男子抬起頭來,與蘇冥差不多的年紀,英挺的眉緊緊皺在一起,灰色的袍子因風飛舞,就如那九天之上的戰神,[是。宮主。]
[我說過,沒外人在的時候叫我阿冥。沒聽懂麼?]蘇冥回手撫上額頭,俊秀的眉便又漸漸糾纏起來,[她們。也喚她們回來罷。給她們的懲罰已經夠多了,畢竟她們還隻是孩子啊。]流離雙手一抱,[是。宮……阿冥。]
月亮從烏雲中緩緩遊出來,黑暗的銀河便才又有了些許光環。
烏棚船順江而下,月色清寒寂靜。
緋衣女子安靜地依在閉月懷裏,舒服地把頭枕在她的肩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船板上的烏龜蹣跚著來來回回。然後,起身拾起可憐的烏龜,用力狠狠地拋向江裏,[我們和它很像呢。姐姐,你說是麼?]沿著船舷坐下,閉月的心微微一涼。冰冷的江水濡濕了潔白的鞋底,水麵的漣漪便沿鞋尖一圈圈蕩漾開去。羞花將手插進清冽的水中,修長的指間如還未成熟的菱角,嫩白,細膩。把玩著沁著涼意的水,羞花冷冷地開口,[明天,我們就去中原,就去雲天閣。我要證明給他看我的能力,我要讓他知道沒了家的人的憤怒!]
[那你為何不找他來泄你心中的憤!是你不敢,還是不願!]激動的聲音從閉月的口中傳出,驚飛了那些停靠在安靜樹枝上的烏鴉。安靜美好如她,原來也是有除了溫柔一麵的其他感情的,隻是一向的善解人意讓人們忘了怎樣去關心這樣一個幾乎完美的女子。看見突變的姐姐,羞花眼裏閃過一絲恐懼,這樣的閉月除了十四年前的那場生死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啊。[你喜歡他,所以你寧可折磨自己,也不要傷害他。羞花,這樣的你已經不再是你了!]
[那你呢!自以為是地答應他!無可救藥地關心他!這樣的你……也變了。]羞花的聲音漸漸又恢複於平靜,轉身疾步到船內,留下一地的水跡。
依軒而坐,閉月喃喃,是恩?是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兩扇未緊閉木窗的縫隙間安靜的斜斜的射進來。開門聲驚醒了已經換好衣服靠在床簾上小憩的落雁,十五年的習武讓她產生了比沉魚,閉月,羞花更敏銳的警惕性。瞬間轉移到門口,正欲拿出“碧蓉”的手卻被按在了袖口中,淡淡甜甜的香味撲入鼻翼,享受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一見看是湮,便立刻苦下臉去,[你來幹啥!大男人家家還抹香水。惡心。]湮也不急於說些什麼,推開落雁直徑走向床塌舒服地坐下,看著落雁的臉由白變紅再變綠,才緩緩開口,[本少爺是惡心,可是有些人聞了我的氣味還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豈不是更另人作嘔?]落雁微微蹙眉,[你!本小姐不跟你這個紈絝公子一般見識。]
湮從床塌上走下來愜意地看天,天際明藍無雲,幾隻透明棕紅的蜻蜒低低地於草尖飛飛停停,[那丫頭你,去給少爺端杯茶來。]肚子裏的火還沒有要滅的趨勢,居然又遭到湮的使喚,昨日裏礙著沉魚在場不好發作,這下子嘛——此仇不報非君子。[你有手有腳,可行可跳,幹嗎要本小姐給你端茶送水!不要以為你是宮主的貴客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殺了你最多也就是被宮主罰幾天不吃飯罷了,那樣正好,可以減減多餘的油脂!]一口氣說下來,落雁的臉漲得粉紅粉紅的,移步到湮的身邊,抬頭,剛好撞上那琉璃的雙眸,是怎樣的深情?是怎樣的寂寞?一頭淡藍色的長發奪人呼吸。白玉般的手穿過覆著雜繡錦線的衣袖,一下,一下,溫情地打在落雁的背上,[沒有那種本事,就不要隨便學人說話。好了,我已經幫你恢複好了,你是不是也應該把茶給我端來了?]
[恩。]落雁一陣恍惚,隨即搖頭,[不要!要喝的話,杯子就在那裏,幾步路,自己去倒!]
[好狠心的丫頭!人家累了,叫你幫忙都不可以?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日月滔滔、光陰似箭、流年似水、時間如白駒過隙一去不複返,真是白來人間一趟……]湮泫然欲泣。
[好了。好了。我端就是。]
剛把茶送到湮的麵前,沉魚就一臉溫柔的進來,[湮公子也在啊。我們已經收拾好行李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行李?什麼行李?]湮睜大眼睛無辜地看著落雁。落雁給了湮一記白眼,然後一臉討好地望向沉魚,[這麼快就走?再多晚兩天啦,反正宮主也應該沒有什麼急事。]
[妹妹怎麼又耍小脾氣?宮主交代了要早些回去的。]杏眼回望向落雁,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不急,就像丫頭說的那樣,再晚多晚幾天,反正冥的那些事也沒那麼急切。難得你們能出來,要好好放鬆才對。]湮接過落雁的話,兩人相視而笑。[冥那裏我來負責。]
庭院裏的青蘿開了又敗,敗了又開。可是望穿秋水,自己等的人還是沒有回來。青石路上人來人往,過往的都是些平日裏照顧音夕的丫鬟。
[小翠,離她們出去已經多久了?]拉住正在一旁為自己忙碌的丫鬟,小翠,音夕問。
[大約一個來月了。]
[是麼?已經一個月了啊。]
[小姐……]
柳眉輕蹙在一起,[你去忙罷。]
[是。]
一個月。怎麼漫長到像是經曆了幾千年一樣?湮,如果,現在這樣的我站在你麵前,你是否還知曉我是誰麼?此刻的我,真的就像被困在天宮的嫦娥一般,碧海青天夜夜心。
長歎一口氣,傾城的麵容讓人無限憐惜。
一步一趨,數著石階繞過“青天”漫步到斷涯殿。陽光以比先前暗淡了下去。推開碧色夾雜暗紅的雕龍大門,橙色的夕陽便從音夕身後一直展運開來。流離安靜地回過頭來,被眼前的一襲青衣驚住,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已是世間少有的美貌,而眼前這個傳說中的“左護法”竟讓那四位奇女子也失去了光彩。世間真有如此絕色的女子?恰仙女。似神祗。[在談事嗎?]天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喚醒了正在遊離的流離。[沒有。]白衣少年沒有轉身,口氣淡淡,卻有掩飾不住的欣喜。[那,我先告退。]直到流離消失,蘇冥才從台基上掠下到音夕身旁。
[按耐不住了?]繞過音夕,直徑走向大門,然後輕輕關上。[不是。是我想你了。為何這幾日都不到“碧海”?你在逃避什麼麼?]眼裏的光亮瞬間暗了下去,[沒有。]
扳過蘇冥的頭,[告訴我!我要你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如果,他回來了。是不是代表你就要走了?]放下握著蘇冥肩的手,向台基走去,纖細的身影被埋沒在一片晃如隔世的光陰裏。星星落寞地在天際一閃一閃,月牙卻遲遲沒有出現,整個天空是死一樣的沉寂。
如果,嫦娥因偷靈藥而被困千年;
那麼,我願意再等萬年與他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