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順利呢。”隨變看看四周圍嘀咕。
    “什麼？”他們走進了一片黑森林，陰森可怖。偶爾有驚乍的鳥，伴隨著呼嘯的陰風叫囂著遠去。
    “我說，從離家到現在，都沒有人把我抓回去！”
    “原來你以前老被抓回去。我要考慮考慮自己的安全性。”
    “……也許這次不會了。以後也不會了。他，應該死心了吧？”
    碧痕怔怔地轉身，對上一雙疲憊無措的眼。那本是流光溢彩的眼，此刻卻失去了光澤，灰色且模糊。那是一種超脫悲傷的情緒，似乎暗含了難以名狀的糾纏與無奈。
    “‘他’死不死心我不知道，可我想有必要告訴你：有你在，我很放心。”碧痕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著隨變。明明是一樣的安慰的話，在自己口中說出，怎麼就那麼矯情呢？！越回想越覺得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想逃離，也不敢回頭看隨變是不是還駐足原地，隻管自己越走越快。
    隨變的目光因為這句話，漸漸有了焦距，跟隨著那個遠去的影子帶上些微的笑意。雖然她說的話很別扭，看在她這麼委屈自己的份上，以後對她好些吧。
    靜靜地跟在她身後，故意用力踩在地上發出聲音。即使他知道她很堅強也很獨立，這從她一路上辛苦趕路寡言埋怨可以看出來，但他還是希望能讓她聽見他的腳步聲，那是一種存在，多多少少能給她帶來一些安全感吧。原來以為她性格活潑調皮，這些天的相處卻讓他對她大大改觀。她絕對是個內向的人，隻不過麵臨某些選擇某些威脅時，她毫不扭捏做作，能夠勇敢地與人交流、談判達到自己的目的。而更多的時候，她說話，隻是為了讓人感覺更自在些，比如她不吝嗇說些廢話來打破尷尬的僵局，偶爾呢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這種人就性格來說，是可以作為搭檔考慮的，如果她的實力也很強的話。
    碧痕對金錢觀念淡薄，出門從不帶錢。而隨變，往來江湖，走南闖北，總是奉靠“車到山前必有路”的原則，並不會給自己增加過多的負擔的。錢這東西，從來都是不多帶的。就當兩人精疲力盡地穿越完一個又一個的茂密叢林山丘，“吭哧吭哧”地晃到另一個城鎮時，大多數善良樸實的本分人都把他們誤會成“新來的”（要飯的乞丐）。所以當他們靠在鎮東門旁的大石頭上歇息時，就不時有人扔下些許散碎的錢幣，一文一文的那種。而他們兩個，完全一致地不願再花力氣作出申辯，隻好鬱悶地看著。在一個天真稚氣的小孩子掙脫大人的手向這邊送來一隻糖葫蘆以後，隨變再也忍不住抱怨：
    “女人就是麻煩，走得那麼婆媽！我一使輕功幾個時辰就走到的路居然走了整整兩天！”
    “哼。”
    “哼？哼什麼哼？我有哪裏說錯了嗎？你有哪裏不服氣嗎？”
    “哼。不和你一般見識。”
    “這句話本來應該換我說。”
    “也許吧，不過你錯過了說的機會。你剛剛在抱怨。不能抱怨完了又裝大度。”
    “那怎麼也輪不到拖後腿的人來說。”
    “拖後腿的另有其人。要不是怕你追不上，我早就使瞬間轉移了。”碧痕也試著使用冷酷到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和僵化到沒有一抹表情的臉。一般來說，這樣會襯托出其他人的幼稚、膚淺、莽撞與暴躁……用了以後感覺不錯，碧痕在心裏暗笑。
    “……”隨變氣得扭過頭去，打算不發一言地生悶氣。
    “這裏是桃城嗎？”
    “恩！”隨變粗聲粗氣地應。雖然有小小的鬥氣，但他絕不會沒有風度地不理人。而其實他也並沒有生氣，相反地，他覺得有膽子和他抬杠的人有意思極了。說起來因為自己常常在外麵而七月總是守在家裏的緣故，兄妹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吵架了。還挺懷念的，嘿嘿。
    正在想七月，身邊的人就說起有關七月的事了。
    “你拿衣服給你妹妹補，你自己卻偷跑出來，果然自私呢！”
    “你偷聽我說話啊。”
    “恩。”
    “那你有沒有順便地做些別的事情？”
    “順便做……別的事情？！什麼事情呢，比如？”
    “比如偷看本少爺換衣……”
    “沒有！”沒等他說完，就知道他要說的是哪些不正經的事情了，義正詞嚴地否定掉，叉叉！
    “嗬嗬，那還真是遺憾啊。不過說起來，你認識我妹妹？”
    “夏七月麼，蠟魂。”說完把不離身的“媯娃娃”亮出來。
    “是她！”隨變認出來是那天晚上跟蹤他的那個引魂師，“有意思。”
    “恩，你妹妹確實有意思。一個千金大小姐，居然會跑去當手藝師傅！”
    “做蠟製品是她的癖好，打小開始就迷。爹也隨他去，當哥哥的更沒有話說，我是舉雙手讚成的。人活了這輩子不知道下輩子會變成什麼，會遇見哪些人，理所當然地應該珍惜周遭的一切和時光。抓緊時間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才是人生最基本最迫切的要求。七月她能衝破世俗的觀念牢籠在自己的領域闖出一番天地來，雖然默默無聞卻樂在其中。”
    碧痕微微側頭，注意到隨變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嚴肅的，可是眼神卻是極其柔和的。溫柔似水的眼神，大概就是這種吧。記憶中似乎也遇見過兩種這樣的眼神，可惜一個離她遠去，一個卻散落不知何方。
    惆悵地甩掉那些牽念，繼續聽：
    “可是，七月她不知道，不管是大哥還是我，在這一點上是很欽佩羨慕她的。可惜夏家不管是誰，都有更大的牢籠，撞得頭破血流也衝之不破。爹和大哥也好，七月也罷，就連我也……這麼多年，我一直想方設法地在外麵遊蕩，想培養平和的心態，也確實做到了。但後來發現，不管在哪裏都不能放下，就好象是飄在天上的風箏，即便飛得再高，仍是有一根長長的線牽引著，終究還是要回到主人的手中。自由，從來都沒有過。”
    風箏，飄得很遠的風箏……記憶……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