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裏的石頭床又冷又硬。晚上碧痕和媯姬說了大半夜的話，後來體力不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第二天被活活凍醒了，頭有點疼。
    想起來無垠早上會來找她，就強打起精神起床。在石門上輕敲三下，然後聽見一些“嘭嘭”的聲音，再麼石門就開了。這是碧痕與七月約好的方式，如果聽見同樣的敲擊聲，說明外麵並不安全，實在不適合貿然出來。
    七月已經準備好洗漱的水，估摸無垠差不多該起床了，就坐在軟榻上等，一邊問七月一些家裏的事情。
    “夏紅宜。”碧痕知道她並不喜歡這個名字。可偏偏她沒睡好，心情也十分的差勁，惡作劇地想拿她開開唰。
    “……”七月打打哈欠，裝作沒聽見。
    “紅宜小姐。”
    “叫夏七月！”
    “好。”
    “七月。”
    “差不多。”
    “你大哥是你親大哥嗎？”
    因為剛才叫了紅宜的緣故，七月裝作不開心地背過身去，所以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是，碧痕清楚地看到，七月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在聽見她的問題之後。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弊病，秘密永遠這麼多，軟肋永遠不會少。
    “當然了，隻不過同父異母罷了。”
    “正室嗎？”
    “不，我和二哥是正室所生，大哥……他是一名歌姬的孩子。”七月完全理解碧痕獨特的跳躍性的思維方式。如果不理解，那一定是因為某個原因，比如說她不想回答的問題而裝作聽不懂。
    “你和你二哥像麼？”
    “應該吧。”
    “依我看，隻有你大哥長得和你父親最像。”
    “你父親怎麼舍得把你嫁給小王爺，你並不認識他。”
    “不，我認識他。他曾經來過蠟魂，買了一個蠟製品。”
    “什麼蠟製品？”
    “一套茶具模樣的蠟燭。一隻大茶壺和四隻小茶杯。如果他沒有買去，我想我會送給你。”
    “聽上去是很可愛。你已經送給我媯姬了，我不想欠更多的人情。你的人情可不好還。”
    “別把我說得跟洪水猛獸似的。真受不了你這麼說。”
    “那麼，你也喜歡他？”
    “誰？”
    “……當我沒問。”裝不懂，就是不想回答。
    一時間靜默無聲，碧痕隻好再說些話打破尷尬。
    “紅葉山莊富可敵國，當是眾位王爺爭相拉攏的對象。可是如果支持了某一位王爺，勢必與其他王爺為敵，你們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扶某位王爺上位。而且，就算成功輔佐了某位，到時候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也一定會落個悲慘的結局。所以，你們才想拉攏一個沒有企圖心的王爺，而且正好他是出雲山莊的莊主。於財於勢都是不二人選。我說的對嗎？”
    “你心裏已經認定，又何必多此一問。”
    “不，那是你想讓我誤會的原因。看似無可奈何，其實隻是將計就計。堂堂紅葉山莊，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如此落魄，要靠嫁女兒才能活命？”
    “是你多心了。”
    “是嗎？也許吧。”碧痕不在意地撇撇嘴。
    七月的話，可信也罷，不可信也罷。她會知道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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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月眠節有什麼由來嗎？”
    “不是很清楚，出任務的時候都沒有碰見過。隻是聽說在這一天人們會捧著白色陶瓷小盒子，在裏麵裝小半的水，讓月亮倒映在水裏。不過在這一天，月亮多半是沒有的，所以才叫月眠。傳說盒子能倒映出月亮的人，想什麼就成什麼。”
    “傳說而已？”
    “傳說而已，”無垠笑笑，“不過我們可以試試。你有願望吧？”
    “有啊。”
    “什麼願望？”無垠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透出那一丁點的期盼和緊張。
    “當然是希望師父能解除軟禁，來找我們會合。還有……”
    “還有什麼？”
    “希望絳攸和媯姬能……算了，多荒謬啊！”
    雖然預料到她的願望不會有自己，但看到她苦澀的笑，心裏還是很痛苦。即使沒有他們，也不會有我。我在她心裏的位置還是沒有任何改變，而他們卻因為那不值一提的死亡，成為她心裏永遠也解不開的結。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集市上出售各種形狀的盒子。碧痕挑了個最普通最典型的圓形。
    “圓圓滿滿。”碧痕舉起盒子晃蕩，朝身後的人笑笑，既然要做夢，就做個完整的夢！
    唇輕啟，露出白白的牙。那是小孩子的笑。是的，恍如夢中……
    碧色的水衫在黑暗中泛出瑩白，純潔而神聖。神情亦然。
    她知道自己並不十分相信，可誰也不能否定奇跡，泯滅最後一絲希望，不是嗎？
    雙手捧著盒子，在街道上行走。白日的喧囂不再，盡管人是白天的數倍。人們都靜默不語，時而望天，時而望進那一泓清淺的因走動而激起的漣漪。
    突然，碧痕停下不走了。盒子被她握在手心，藏在袖子裏，連臉也藏在漆黑的夜色裏。如果無垠使用聚光術，必定可以看見碧痕嘴角浮現的奇怪的笑容。
    金屬的盒子脫離束縛落在地上，蹦跳了幾下，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驚動了緩慢前行虔誠祈禱的人們。他們投來遺憾同情的目光，誰都知道，盒子摔落在地意味著什麼。當然，也包括撞落盒子的冒失鬼。可他隻是微愣了一下，扯出一個抱歉的笑就跑走了。確切地說，是繼續追他的獵物去了。
    碧痕揀起盒子，也揀起冒失鬼掉落的金屬扣子。剛才那抹棗紅色的身影帶著一陣衝力襲來，出於本能地她抓住他來維持平衡。不巧把扣子給抓下來了。輕埋在手心，以膚觸的敏銳去感受金屬扣子特別的凹紋。她不禁想，如果用力握住，會不會在她的手心短暫地映出哪個紋路呢？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無垠見碧痕沒有大礙，便不再擔心她會有想不開的事情。所以近段日子他會找一些偏僻的山林去修煉。刀不磨尚且生鏽呢。
    碧痕有時去蠟魂，和七月接頭。別有意圖的碰麵，隻能說是接頭。月眠的第二天，無垠跟她去了蠟魂。她看見一個蠟做的圓盒子，裏麵畫了個圓圓的月亮。她知道，她的願望真的實現了。
    貪婪的人不配得到獎賞，更不會有奇跡。活下去，與師父見麵是遲早的事。絳攸生死未卜且下落不明。
    所以，她隻許了一個願。
    那就是，媯姬可以醒來，告訴她一些事情，然後陪她活下去。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