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大亮。
    碧痕回到房間後不久，就聽見師父傳召，連忙趕至師父所在的未名亭。
    “師父，找痕兒何事？”
    “來這邊坐。”清弦頭也不回，專注於麵前的棋盤。
    碧痕不太懂棋，但也看出那是個僵局。
    “痕兒，今天陪師父下盤棋。”
    “師父，痕兒不會下棋，怕掃了師父雅興。”
    “你推辭不下，那才真的掃了為師的雅興呢！”
    碧痕無奈，隻好硬著頭皮坐在清弦對麵。
    “你執何子由你挑，莫說為師不讓你。”
    ……死棋，挑何子不是都一樣！碧痕鬱悶地想。
    “那……就挑黑子吧！”碧痕把眼睛閉上，看見一片漆黑，就說黑子。
    “好，那為師白子，為師先下。”
    “這棋局師父研究多時，終是斟酌不下。”
    “痕兒你看，這顆黑子被多顆白子所圍，眼看著就要被吃掉，可這邊又潛伏著多顆黑子，若貪圖眼前白子，也許會落入一個陷阱，被那些黑子黃雀在後……你說這黑子吃是不吃？”
    “貪心不足蛇吞象……還是不吃，且放那黑子一馬吧？”
    碧痕想小心翼翼地順著師父的意思說，可師父的眼神是複雜的探究，讓她覺得好似說錯了話。
    “可是痕兒，如若放虎歸山，讓這顆黑子與那些黑子連起來，那就全軍覆沒了……再者，吃了這顆黑子，以剩下的力量與之對抗還是非常有勝算的。”
    “這……”碧痕再也不敢胡亂揣摩師父的意思，噤聲不語了。
    “哼！”清弦一移白子將那顆黑子包圍起來，看著碧痕拿走那黑子，“該你了，碧痕。”
    師父吃了那黑子？……師父早決定了，為何還問我？
    一頭霧水的碧痕不敢輕舉妄動，惹師父不開心。
    “碧痕？”
    這師父常下棋，應該懂得給別人思考的餘地吧，催催催，催什麼催！
    碧痕心想，隨便下得了，於是她戰戰栗栗地伸出手，她好不容易拿起一個黑子，可是顫抖的手使她拿不住，她又放下。她又去拿另一顆，又放下。拿起，放下，又拿起，又放下……
    終於清弦也失去了耐心，“碧痕！你究竟是要下哪顆啊？”
    “氣定神閑的師父都按捺不住了，看來自己是討人厭了呢！可是我也不想這麼猶豫不定啊，實在是……這棋子太重了，我拿不動啊啊……”碧痕委屈地想。
    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決定速戰速決，她猛然間伸手……可惜太猛了……
    “咣當——”
    師徒兩人定定地盯著散落一地的棋子。
    半晌，清弦才喃喃道：“沒想到，你竟選擇同歸於盡……”看向碧痕的眼光是震驚的憂慮的。
    碧痕反應過來，忙說：“都是徒兒不好，不小心打翻了棋盤，終是掃了師父雅興。”
    “……罷了，碧痕，去泡壺茶來，讓為師看看你的茶道有沒有進步。”
    “是，師父！”
    師父大赦，碧痕忙收拾好地上的棋子退去，隻剩清弦一個人還在那望著太液出神。
    不多時，碧痕便端了茶過來。
    “痕兒，是白茶麼？”
    “是啊，師父，請品嚐。”碧痕恭恭敬敬地呈上，“師父如何得知？”
    “聞香識茶，是茶道的基礎。白茶是未經發酵揉撚的茶，具有天然香味。即使你加了蘼蕪亦無法掩蓋它散發的清香，反而相得益彰。看來，碧痕最近沒有偷懶。”
    “痕兒一直謹遵師父教誨，每天都有看《茶經》。”
    “天下之大，豈是一本《茶經》囊括的了的！痕兒，這裏的事解決了，為師定讓你離開三山去外麵曆練一番，也好長長見識。”
    “是，多謝師父！”可是還有這個機會嗎？自己，等的到這一天嗎？
    “銀針白毫遍披白色茸毛，並帶銀色花澤，湯色略黃而滋味甜醇。痕兒，這是水仙白茶？”清弦小抿一口道。
    “正是。”除此之外，白茶還分大白、山白等。
    清弦淡淡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碧痕卻怔了，師父笑了，而且笑的那麼溫和，那麼閑適，那麼好看。好象什麼煩惱也沒有，可是自己做不到。除去研習茶道的時間，自己的神經每分每秒都緊繃著，害怕突然來了人，帶來不好的消息。連方才泡茶時都不太專心。師父說，泡茶人的心境會融入他泡的茶中，那麼師父也嚐到了她的憂慮了麼？
    清弦慢慢睜開眼睛，“痕兒，你怎麼不嚐嚐自己泡的茶？”眼中仍帶著溫暖的笑意。
    碧痕驀地明白了：師父正在教自己怎麼做，怎麼去麵對。她回以師父一個明朗的微笑，開始品嚐起自己方才的茶來。
    “一飲滌昏寐，情思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
    “痕兒，你須明白，順其自然的同時也要順應自己的心，方能除卻煩惱。”
    “師父教誨，痕兒謹記。”
    清弦笑著伸出手，摸摸碧痕的頭。“痕兒，你一直是個堅強的人。不論凡界仙界，總是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善惡是非。不管是怎樣的絕境，都不要輕易放棄。隻有活著，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才能了卻你的心願。隻是記得，不要太過執著，終會傷了自己。”
    碧痕抬起頭，望見清弦的笑容背後，似乎是麵臨分別的悲傷。師父，要走了麼？
    清弦不理會碧痕詢問的眼神，徑自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本書來。
    “為師以前沒教痕兒什麼，如今形勢不甚樂觀，更沒有時間留給痕兒了。師父這有本心法，是為師的經驗之談，主要是修習防禦術和一些傷害較小的攻擊術——為師隻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痕兒天資聰穎，定可以很快學會的。這可是留給你一個人的，無垠小子沒份哦！”
    碧痕一直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要不然怎麼會看見師父朝她眨眼睛呢？！
    自從見識過清弦的另一麵後，碧痕覺得他像是自己的父親一樣疼愛關心她，盡管他長的一點都不像他的父親。她常常想再看看父親的樣子，可是清弦好象再也沒有伸手撫摸過她的頭。他又變回到從前，那無處不在又似拒人千裏之外的師父了。
    歎口氣，師父交代的她還不敢忘。打開心法，一頁頁地翻過去，碧痕驚奇地發現許多心法與茶道極為相似。碧痕終於明白師父不讓她修習其它的良苦用心了。不論是無垠師兄那樣修習那種戾氣極重、傷害極大的氣術，還是絳猶哥哥那樣翻江倒海、氣勢磅礴的法術，或者一些雜七雜八的旁門左道，都不可能有像她現在這樣純淨平和的心境，當然也不適合練這種心法，嚴重者，怕是會走火入魔吧！
    可是，師父早早為自己做了打算，一定沒有料到如今會發生的噩夢。
    防禦，有什麼用呢？
    正惆悵間，她聽見霓裳和絲蘿的聲音，好象是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