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一次的同學聚會，時隔3年，離高中畢業，時隔8年。
    狹窄的包間，昏暗的燈光，略有混濁的空氣，嘈雜的交談聲。
    像是為了遠離人群，季冉選擇了個比較角落的位置，由於室內的光線並不充足，若非故意去尋找，很難發現那個最裏麵的身影。
    用手指將稍有些下滑的眼鏡往上推，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實在很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隻要是人多的地方，他不禁會覺得眩暈，像是要缺氧般，難以呼吸，隻想盡快離開。
    上一次的同學聚會，他並沒有參加，因此，隨意找了個借口推掉了。
    比起應對這種場合，其實是更害怕會見到蔚允。
    從高二開始，蔚允，這個男人，就一直在影響著他。
    或許，從被蔚允注意上起，就是個極大的錯誤。盡管，蔚允對於他來說，更似一個夢想，也許是連做夢，都想要成為的那種人，大概，也由於這個原因，他總覺得，和蔚允之間，應該是保持著更大的距離才是。
    不是對方的錯，隻是自己配不起。
    無論是那些放學後的無人教室，抑或是午後一同進餐的學校天台。
    而那個中秋節一起去參加花燈會時，一起看到的燦爛煙火，更似虛假而高價的夢。
    他買不起，也不配享有。因此，他否定，否定那些有過的時光，就像是假的一樣，並非真是存在過。
    自高中畢業後，他和蔚允，從不曾聯絡過對方，無言的結束了過往，那麼不經意的，就像不曾遇見過。
    聽班上和他關係稍有些好的同學說，上次的聚會，蔚允也沒有參加。
    不過，他來不了，也很正常。畢竟，他現在在上海工作，上海離廣州的距離，別說有多遠了。
    但出於久違的那段似夢的感情，他更希望，蔚允還是介意著他的。
    就算是不想見到他，而故意回避，也至少說明有想起過這麼個人。
    這次他也不會來吧。季冉在心中暗自想到，低下頭小飲了一口酒。
    這酒，還真烈。
    滾燙的液體灼熱著流動過的每一個部位，刺激著薄嫩的口腔粘膜和食管粘膜。
    [蔚允，你來了阿]坐在門口附近的幾個女同學突然驚喜的叫了起來，似是看到了一直期待的人。
    季冉抬起頭，像是要用眼睛去相信耳朵說聽見的話語。
    站在門邊的男人，穿著黑色的大衣，也許，是還覺著冷，脖子上還圍著一條厚而寬的格子圍巾。
    他長高了不少呢，而且，也比以前要成熟了許多，就算，還是那張，過去的臉，隻是，缺少了青春期的羞澀。季冉低下頭，不再看他，動作輕微的搖著手上的酒杯，而杯中那橘黃色的液體，也隨著波動而跟著杯子來回晃動著，時常倒影出些光的影子。
    蔚允禮貌的向坐在門邊向他打招呼的幾個女同學點了點頭，便打算找個位置坐下。
    [我可以坐這裏嗎？]頭頂上，傳來一把低沉沙啞，但卻無比熟悉的男聲。
    果然你還記得我嗎。季冉也不知道是無奈，還是欣喜，隻知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揚，卻低下頭，不想讓對方見到。
    [那邊，有空位。]說著，季冉指了指門口的位置，而那裏坐著幾個女同學，而那幾個女同學，卻在以蔚允為話題，聊得正歡。
    而若是此時，話題的主角，可以坐在她們身邊的話，她們也許會聊得更加起勁吧。
    女人，就是這種，做事，不顧場合，不顧氣氛，不顧別人想法，隻懂自己娛樂的思想單純的動物。
    尤其是小女人，一味依靠男人，沒了男人，她們，還能算什麼？花瓶？沒人欣賞了，又能值得幾分錢呢。
    [那，不好意思，打擾了。]蔚允笑笑，卻沒有立即轉身離開，依舊站在原地，低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季冉。
    燈光照不到的角落，可以用漆黑來形容，他看不見季冉的臉，卻想一直凝視著。
    [沒關係。]季冉大方得落的笑笑，並朝他揮揮手。
    籠罩著他的黑影，逐漸遠去，而那個高挑卻清瘦的身影，卻落在了一堆女人之間。
    見蔚允在身邊坐下，女人們，都不禁興奮起來，一個一個，忙著問蔚允，關於他的一些問題，也許是大學的事情，也許是工作後的事情，但，他猜，更多的應該是[你有交往的女生了嗎？]
    就像過去一樣，蔚允的優秀，開朗，得體。
    身邊，總是有很多的愛慕者。
    對於那些一味沉醉在迷戀蔚允中的女生們，關注的最多的，自是對方眼中，有沒有自己。而這個問題，竟也是季冉每天每夜思考著的問題。
    他今天，有沒有見到我呢？他還有沒有想起我呢？
    此時，坐在蔚允身邊，眉開眼笑的給蔚允斟酒的女人，他記得不錯的話，那3個女人，在高三的時候，都有給蔚允遞過情書。
    隻是，當場，就被退回了。
    蔚允是個直接幹脆的人，他早就知道。
    因此，畢業時，也很是幹脆，就連畢業典禮，也沒有參加，連畢業證書，也是讓他妹妹過來替他領的。
    最後一次見他，是在考完最後一科，英語的時候。
    而最後一次的對話，也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考得怎麼樣？]
    [還好，差不到哪裏去。]
    不習慣太晚回家的季冉，10點多的時候，就提出離開了。
    太晚回家，總會覺得深夜的街道，沒有安全感。而太晚，沒有班車，隻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12月的天時，在廣州來說，還算不上特別冷，但是，入夜的風，吹在臉上，依舊會覺得十分冰涼。
    [怎麼急著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被奔走所亂了的呼吸聲。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身後那個追趕著他的男人。
    [你才是呢，你剛來沒多久，不玩久點嗎。]禮貌性的回話，隻是習慣。
    蔚允不變的笑容，仍掛在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他看的有些入迷，不禁的，投入到過去的片段中。
    第一次，見到蔚允，是在高二分班時。
    那天，蔚允由於找不到班級，因此，拉住了他，就算，那時候，他們並不認識。
    [你知道，高二A班，在哪裏嗎？]說著，蔚允四處張望了一下。
    走廊上的玻璃窗，敞開著，陽光傾斜而入，落在蔚允的身上，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散發著某種馨香的氣味，而他那微卷的頭發，在陽光的作用下，也像是在發著淡淡的光芒。
    第一次的見麵，季冉便迷上了這個人。
    雖然，最初，讓他心動的，隻是蔚允那張年輕俊逸的臉，和大多數女生一樣，心跳激動，臉頰發紅，呼吸急促等等的戀愛症狀，自然也有應驗在季冉身上。
    [這裏就是高二A班了阿…]季冉故意的回避著對方的目光，轉身，指了指身後的那個教室。
    [阿，我居然沒看門牌。]蔚允不好意思的大叫起來，最先的羞澀，很快便轉化成一陣笑聲。
    他笑起來很好看，潔白而整齊的牙齒，總會露出來，平添幾分魅力。
    [我叫蔚允，蔚藍的蔚，允許的允。]蔚允很友好的伸出手。
    [我是季冉，季節的季，冉冉上升的冉，還有，我也是高二A班的。]季冉也回握住蔚允的手，臉上的笑容，不自然的有些羞澀。
    [小冉。]站在麵前許久的蔚允，試探性的輕呼了一聲。季冉方才從過去的往事中回過神來。
    季冉因為自己的突然走神而感到抱歉，蔚允卻不以為然的說[自從前起，小冉就很容易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在想別的事情。]
    那麼簡單的敘述著過去的人，自然看不出來，他有多在意過去的事情。
    季冉本不高昂的情緒，更落下來，原因，他不想去想，因為，他早已有了答案，過往，到現在，唯一能影響到他情緒穩定的人，也就隻有蔚允一個。
    他很想直接問聲，你有沒有想我。
    隻是這麼不成熟的語句，他不允許自己說出，並且一次一次的警戒著自己，這種話，不符場合。
    [那個小冉，打算要回家了嗎？]蔚允見季冉不說話，也許是因為不高興了，心想是自己說錯了話。
    [對啊。]季冉說服自己不要去在意他，他隻是過去而已，對於，這個對自己影響至深的人，應該更加勇敢的麵對才是，就算，逃避，隻是他年輕時的方法。
    [呃，我也準備回家呢…]
    [那就再見吧。]
    季冉笑笑，便轉身，走上了剛好到站的公交車。
    心中暗自慶幸著，這車來的真是時候。他有想過，蔚允的下一句話會是，那麼我們一起回家吧。
    因為他們的家住的很近，高二，他們認識之後，便經常一直回家。
    傍晚的黃昏，紅霞，映紅彼此的臉，他很喜歡這種時候，看著蔚允的側臉，畢竟，本就被映的微紅的臉，就算此時，因為羞澀而浮上紅暈，也不會讓對方所發現。
    從讀書時代起，蔚允就保持著比他高出一個頭。
    但他從不覺得慚愧，走在同齡男生身旁，自己卻比對方更加矮小消瘦。因此，他覺得，這樣看起來，更加像情人。
    就算，從未交往過。
    就算是一場夢，一場總會醒的春秋大夢，也總好過，連值得回味的片段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