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行天下  子房湖畔吊子房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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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喧囂的都市一路走來。這裏,三座奇秀的山峰拔地而起,峰腰雲遮霧繞,裸露出黃色的崖壁,刀削斧劈一般。峰頂上生長著幾株低矮的小樹,陽光把奇峰異石映襯得更加奇偉、瑰麗。鑲嵌於山峰之中的,便是清澈靜謐的子房湖。湛藍的天空、悠閑的雲彩恍似飄落湖中,使得一湖碧水更加靈動悠然。
    惠風吹來,微波蕩漾,魚戲深潭,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被洗滌的清爽。
    這裏已是修武雲台山的翠峰幽穀深處,這裏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這裏巍峨山脈參差迤邐,變幻四季飛紅點翠,這裏有泰山之雄、華山之險、峨嵋之秀、黃山之奇、青城山之幽,這裏怪石佳木、鬆竹梅菊,濃妝淡抹總相宜。
    然而,這裏最讓我流連忘返的地方,卻隻是子房湖。
    我於曆史幾近無知,卻也知道子房便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漢代第一謀臣留侯張良。蘇東坡在《留侯論》中開篇寫道:“匹夫見欺,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真勇士者,胸懷大誌,腹有良謀……”那個傾盡家產訪求俠客刺殺秦始皇的人,那個拾起黃石公落在橋下鞋子的人,那個輔佐劉邦建立漢王朝的人,那個足智多謀的帝王之師、曠世奇才、天之驕子——子房。
    我來時已是下午,子房湖湖麵陰一半晴一半,一邊金光閃爍,一邊碧綠透明。那一年,張良淡出西漢初年的政治舞台,野鶴閑雲,沉醉於這兒的青山綠水,於是欣然隱居在子房湖的山水間,隱居在雲台山的縹緲煙霧之中。
    揮一揮長袂,轉身,遠離世事紛煩。一蓑煙雨,幾許蕭索,幾許落寞,幾許無奈,幾許淡然。
    千古興亡事,彈指一揮間,是非成敗轉頭空。世事的樊籠,一經踏入便意味著決絕,再回首,隻餘無盡的蒼穹與蕭蕭的落木。
    漆黑的夜,爭奪江山的利劍,冷若寒星的刀光,鮮若桃花的熱血。他無法不為之動容,然而他停不下來。楚漢戰爭,兩虎相鬥,不想馬革裹屍灰飛煙滅,就隻有向前,向前。
    東方,從來就不會輕易泛白。寂寞鏽蝕了夜色,黑色從斷裂的音符處緩緩升起。
    降宛取蟯、佐策入關,諫主安民、鬥智鴻門,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下邑奇謀、畫箸阻封,虛撫韓彭、兵圍垓下,勸都關中、諫封雍齒……
    他已累,已倦。他隻是不能拉緊轉向的風。他在原地徘徊,空負一腔感懷,悠悠遠去的是不朽的日月。
    或者,人生終究不過是一場宿醉。帝王冷酷,再肝膽相照、信誓旦旦的表白也隻是在患難之際,也許就在決勝一劍的刹那,就注定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英布,彭越,韓信……
    戎馬一生的他仍然太過虛弱,禁不起江湖的風雨。涼氣透骨,心灰意冷。腳下,奔走的空虛,像終老的咳嗽一般,懸掛在他行將暗淡的臉上。
    眼中盡是疲憊,身前身後滿地萍碎。可是,縱使注定了是一場悲劇的結局,他仍然願在那亂世中慷慨獨舞,用一顆丹心的赤誠滴淋著亙古的痛楚,讓那愁綽於思緒之間的、那飄搖於風雨之中的、那深陷而不可自拔的、那驚懼傷感的、那魂斷腸離的所有、所有,都在他狂舞的縱橫劍氣中,如片片飛花墜落。
    已漸行漸哀,但他還得繼續跋涉。
    國仇已報,不如歸去。“願棄人間事,從赤鬆子遊耳。”
    聽溪撫琴,把酒臨風。駕一葉扁舟於子房湖上,月落日出。水汽迷蒙中,似乎簫管琴瑟仙樂飄飄而起,無數翩翩柔柔的珍珠彼此交迭、散開,分分合合,高高低低,鋪展、鋪展,而後一點一點擴散開去,漸漸化為淡淡的煙雲,在空氣中打了個旋,不見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子房溝村”、“子房釣魚台”、“子房湖”、“張良峰”……
    關於秦漢關於帝王將相,我已沒有辦法一一憶起,依稀是子房緩緩走過的身影,在我生命的四季裏長青著。
    遙遙望去,子房湖畔,那直插青雲的峭崖有如背負長劍的孤客,落寞在天涯,兀立成一種悲壯。或者,隻有到了窮途路盡的時候,方才知道,天地間最可托付的,永遠這山、這水、這清風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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