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醒來時已日上三竿，昨晚的夢很累，望見窗外透入的幾縷陽光，心情不由得隨之轉晴。
    在現實世界中，夢裏的東西用不著多管。如此一想，人精神了許多。
    剛走出院子便聽到趙歆的聲音：“天流大哥，為什麼不肯教我功夫？我想跟你學劍。”
    “歆兒，這種劍法不適合。”天流耐心解釋。
    “喲，兩位，在這兒幹嘛呢？”蕭雨跳出來笑問道。
    “姐姐，你快幫我勸勸天流大哥，讓他教我練劍好不好？”趙歆拉住她央求道。
    蕭雨轉向一臉平靜的男子，對自己露出微微笑意，暗自歎了口氣，勸誡小朋友：“歆兒，天流不教你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念書，努力掌握文化知識，用知識的力量武裝自己，那些個舞刀弄槍的——就先免了。”
    “可，”趙歆似乎很不甘心，不自覺握緊了拳，“我想學好功夫保護姐姐，保護身邊的人，一想到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在一邊看著，等著，像蓮伊嫂嫂那樣，我感覺······感覺，”聲音低下去，“感覺自己很沒用。”
    兩人不覺微怔——小小年紀竟有此想法。蕭雨恍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他的感受，以為給他的就是他所需要的。另外蓮伊，因近日處理的案子較多，白默文一直未得閑空陪她，為懸而未決的第一案兄妹倆又常奔走在外，卻不知她在家中會擔心。
    “我知道了，”蕭雨柔聲笑道，“對不起啊！沒顧及到你的想法，以後姐姐會請人教你功夫，但現在別為難天流了，好嗎？”
    趙歆略頓了頓，繼而笑逐顏開：“嗯。”
    天流稍覺詫異，她誠心的道歉與理解——對那孩子看得很重吧！白默文提過歆兒是她在京城收留的孤兒。想及此，心裏似乎感受到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
    “你不問我為什麼拒絕歆兒？”小男孩走後，天流靜靜開口。
    “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拒絕的。”她回答得很幹脆。
    “你不是想知道玄鷹的事嗎？”他想了會兒，轉過話題。
    “你願意告訴我啦？”
    屋頂上並排坐著兩人，他向她訴說起十一年前的往事，作為聚鷹的一員——玄鷹，為慶康皇帝暗殺叛黨及其附屬勢力，三年裏每天伴著血腥而活，不知道自己殺過多少人。直至內亂結束，他主動退離聚鷹，不久慶康帝駕崩，並解散暗殺組織，結束了殺戮的時代。
    “哇！”蕭雨一聲驚歎，很懷疑地望著眼前神情祥和平淡的家夥，月牙白長衣已換成青布長衫，“你真是那個很厲害的殺手？看不出來啊！”像緋雲翼那樣的還差不多。
    “小雨，我並非有意要向你們隱瞞，”天流輕言道，“抱歉。”
    “沒什麼好道歉的啦！我們又沒問過你，”她無所謂道，“再說誰能不有個過去呢？難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感覺你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樣。”
    “湖邊的那次嗎？”他有點意外。
    “嗯。”蕭雨點點頭，語氣輕緩，“天流，你一定不想殺人的吧！但是為了自己相信的大義不得不去做······心裏會痛苦吧！”
    “小雨？”他不禁心間一顫，她······為何？
    “嗬嗬······我是猜的，沒經曆過，體會不了，隻在書上和電視裏見過類似劇情。我想天流正因為這樣，才想退出來找回被舍棄的真實的自己，是嗎？”朝他自然微笑道。
    他定了定，目光深遠，望了眼身邊的無影劍，緩緩道：“大概——已經夠了。”
    樣子像在對某個不存在的人說，也許她無法理解他曾經曆過的日子，然而：“其實，在我看來，你一直都是和我們在一起的天流，從第一見你的時候起，我就相信——你不是壞人，”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自問自答，“要說為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種直覺吧！哈哈哈······”
    天流望著她天真無邪的模樣，不覺晃了眼，她的笑顏——很溫暖。
    忽想到了什麼，蕭雨很貿貿然而煞風景地問出一句：“唉，你剛才說你在十一年前是殺手，那你現在多大啊？為什麼看著還這麼年輕？難道練過什麼不老不死的神功？”表情誇張，虛心討教——秘籍。
    他差點沒掉下去：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年輕有錯嗎？“我十五歲時加入聚鷹組織，在裏麵訓練兩年後內亂出現，我便開始接受任務······”
    “哦——那算來你今年應該二十八了，”蕭雨飛快地心算著，“是很年輕哈······”十七歲，高中生啊！本應在美好安定的校園接受義務教育，封建社會果真殘酷——逼一孩子去殺人！
    天流汗滴——覺得應該離她遠點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
    ······
    “所以你不教歆兒練劍是這個原因嘍。”回到最初的話題。
    “嗯，我的劍法戾氣太重，不適合他。”更何況殺過許多人，對那孩子的心性容易造成影響。
    “OK，天流，以後別擔心他會纏著你，我會好好教育他。”蕭雨拍拍他的肩鄭重其事保證。
    某人再次冒汗——
    “你幹嘛那麼奇怪地盯著我？”她煞為無辜不解地問道，循著目光望去——自己的手正搭在他肩上。哦，貌似古人有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但這應該沒什麼吧！那晚不還被他抱過——咳咳，因當時事態緊急。
    “有客人來了。”天流無端冒出一句。
    “啊？”蕭雨不及疑問，身體被帶起飛落於地，望向四周：“哪有客人？”
    “去前廳看看。”
    當見到兩位貴客時，蕭雨萬分欣喜地喊出：“慕容大哥，飄飄！”
    “小雨？”兄妹倆亦吃驚得很。
    “哈哈······好久不見，你們怎麼來啦？”蕭雨內心那個激動啊！
    “你們認識？”白默文很好奇。
    “哥，他們就是我跟你說的救過我的慕容兄妹啊。”蕭雨快言快語。
    “虧小雨還記得我們。”慕容飄笑笑。
    “原來前番救下舍妹的是二位，”白默文想起在京城蕭雨被惡霸追趕遇險的那回，拱手道，“白某在此謝過了。”
    “白大人客氣，大家能遇到是緣分，既有緣，又何需如此見外？”慕容誠忙抬手製止。
    “對啊，大家都是朋友，說話就別那麼文縐縐的啦，”蕭雨一直處於興奮狀態，“唉，你們是怎麼搭上的？”
    搭上的？眾人無語，她說話還是那麼讓人——
    “慕容兄是為盜屍案專程趕來。”白默文正色道，提起那件案子，輕鬆的氣氛散去。
    “事情得從兩個多月前說起，那日晚我與飄兒去一座廢宅中尋找一本書······”慕容誠將情形大致說明，後與慕容飄回到山莊，因心裏隱隱有絲不安，欲再來涼州一探，聽說此地出現好幾樁離奇的盜屍案，便直接找到衙門以了解具體狀況。
    “慕容兄懷疑盜屍的幕後者為閻鬼婆？”白默文猜測。
    “照此情形看來，是她無疑，”慕容誠麵色凝重，“原本以為失去《百目經》，她的陰謀就不會得逞，不想仍晚了一步。‘千魂引’很可能已被她掌握，所以才需要大量屍體製作‘不死人’。”
    天流自進屋起便默然不語，聽到“閻鬼婆”時微皺了皺眉，神色稍顯凝重。
    “那個老巫婆實在太陰險，沒了書還不放棄‘千魂引’，萬一真被她成功了，後果不堪設想。”慕容飄憤懣地握緊了拳。
    “目前隻是屍體失蹤，並無跡象表明她已大功告成，至少還無人見過所謂的‘不死人’。”白默文推測。
    “怕隻怕她不知何時會給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慕容誠擔心。
    “那個，”蕭雨見其個個表情嚴肅，不好意思地小聲插話，“千魂引真能讓屍體活過來？”天方夜譚吧！
    “‘千魂引’本為專研究巫蠱之術的真隱族之物，後來不知怎麼落到了閻鬼婆手中。想真隱族神秘而不為人知，其巫術也深奧莫測，讓屍體活過來不是沒可能。”慕容誠解釋，神情略鬆緩。
    “有這麼神奇的東西？”蕭雨嘀咕，退到沉默的男子身邊，不打擾他們繼續討論正事：“喂，天流，你對這個有什麼看法？”低聲問道。
    嗯？聞得此問，他剛欲開口——
    “這位是？”慕容誠早注意到天流，卻一直沒機會提起。
    “他叫天流，跟我們一夥的。”蕭雨主動介紹。男子幹笑：一夥的？他們是強盜還是山賊？
    “哦，天流兄。”慕容誠抱拳，眼裏有股令人深意。
    天流察覺出他對自己的懷疑，微笑回應：“慕容兄。”
    蕭雨見狀——不會又要開始文縐縐的太極式對話吧！忙開口：“我看天色已不早了，慕容大哥，你和飄飄今晚就住這裏，反正你們是為案子來的，住在一起方便行事。”
    “恐怕太打擾了。”慕容誠說話間不經意瞥了眼她身邊的男子。
    “慕容兄言重，白某也有意請兄台與令妹暫居寒舍，如小雨所說，方便查案。”白默文勸道。
    “哥，要不留下來吧！今天剛到這裏，事先也沒找好客棧，”慕容飄低聲建議，“而且，我覺得小雨很有趣，想與她好好結識。”
    “如此——”慕容誠對妹妹的理由倍感無奈，轉向白默文，“那便打擾了。”